此时被他像抱女人一般抱在怀里,白晓山觉得很不舒服。但看他那一脸焦急关切的神色,到底这些不舒服瞬间就变得微不足道。反而愈发地有了笑意:“明明好好儿的,你不是看到了?瞎了?”
“没有哪里不舒服?”萧北墨又追问道。
白晓山摇摇头,笑道:“没有。你是盼着我不舒服呢?”
萧北墨这才放心地点点头,道:“如此就好。”
“你这是这么了?”白晓山总算找到了空隙,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话音方落,看到躺在地上的小蛇竟然都是一动不动死了的,而且这些死了的小蛇,竟然要比巫灵儿的小蛇壮出了两倍有余,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再看向自己手臂处有些疼痛的地方,血红的小口子,周围黑紫黑紫的。不知道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说这是剧毒吸出后的情况,毒越强,残留的黑淤便越重。
此时他的伤口处,和盐万斗他们被咬之后只是肿胀的样子完全不同,分明是刚散过了剧毒。
忽然意识到这并不是巫灵儿开玩笑那么简单。忙拉过了萧北墨,撸起他的袖子、撩起他的外袍、扒开他胸前的衣服,仔细查看了一番,边问道:“你有没有事?”
萧北墨看他紧张的样子,便觉得心内柔情一漾,揉了下他的头,用他的话回道:“你不是看到了?当然没事。”
白晓山松了口气,道:“你总是聪明的。不像我,睡得像个死猪一样……”
忽然话音一窒,紧张道:“糟了!万斗!”
拔腿便往出冲,脚踩在这些小蛇的尸体上,发出皮肉破裂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山洞、安静的月夜中,听得格外刺骨瘆人,但白晓山却是面色未改,脚步连停顿一下也不曾,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看着白晓山离去的背影,看到他抬脚之时鞋底沾染着的毒蛇脓液,萧北墨忽然发现,其实自己一直错看了他。
初见之时,他完全是孩童心性,凑热闹地钻进了人群中,却也还是一身傲气地同那人牙子说,“你怎知我买不起?”
嘴里说着他不值十两银子,却还是暗自退在一边不曾离去,是在权衡之后等待时机。
最后明明握着那褡裢有些不舍,毕竟那是他爹一生的积蓄、那是他爹留下来仅有的几个念想之一。但却只为了心中那一时的想要,便毫不犹豫交换了这珍视的东西。
或许,这孩子当时的决定,只是因为四目相接时彼此心意间的一个触碰。
他都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看向他,为什么要将目光在他的脸上停了一瞬。
好像自从他说“你怎知我买不起”的那一刻,这孩子骄傲倔强的声音,就印在了他的心里。
一切都是没有征兆的、一切都是突兀的、一切都是命里注定的,然而他却甘之如饴。
可是最终促成了这命定的一切的,到底还是那孩子骨子里不顾一切的胆量和狠绝。
只是彼时到底是个未经太多世事的少年,买下他后,那一时的凛冽绝然便被忽然而起的新奇压了下去,追着他问东问西聒噪个不停,目光总像是个看到了心爱玩偶的傻孩子一般,总是赤诚无邪地盯着他看。
渐渐的,当他已经习惯了这一切时,这孩子的锋芒,却是随着心意的确定而愈发显露出来。
其实他一直忽略了,从一开始,就是这孩子在要。想要他便买了他、喜欢他便跟着他、确定了不离不弃便一再坚决地给他透露心意。
晓山的心,或许远比他狠绝。
只是所追寻的东西不同罢了。
这孩子所能承受的,远比他料想得要多得多,只看他自己心里愿不愿意。
其实晓山本就不需要他的弥补、不需要他百倍千倍的呵护。
晓山喜欢他、想要和他在一起,并不是因为他对他好,而是只是因为他自己的心。
他若看上了你,即便你对他不好,他也会想法子将你要了来。若是哪一日他不再喜欢你、若是哪一日他不想继续,便是你对他百倍千倍的好,也丝毫挽回不了他的心意。
这个小家伙儿,真是愈发地让人痴迷。
最开始喜欢他,或许是因为他那无关性别的绝美之貌和那些日夜相伴的温暖,渐渐的,却愈发被他的性子迷了去。那看似只是倔了些的言笑外表之下,却总是有着常人没有的执拗坚决。你永远不知道他的哪一句话、哪一个神态、哪一个决定,会令你震惊不已。
原来这小家伙,不只是一头骄傲一些的小豹子,而是一匹危险的狼。
萧北墨嘴角含笑地走向这匹危险的狼,听得他正和燕十七他们说:“是萧大哥救了我们。”语气中不乏自豪之意。
“萧兄”,燕十七看到他,感激道,“这次可是多亏了你,你又救了我一命。”
萧北墨淡淡点头,只是站在白晓山身边,没说什么。
“这些毒蛇到底是什么来路呢?分明不是巫灵儿的那些,这些小蛇壮的都能当灵儿那些废物的祖宗了!”盐万斗道。
“我也觉得不是她做的,不然以她的性子,此时早就出来笑话咱们。”燕世昭道。
沈流芳也道:“那丫头虽然野蛮刁钻,但却不至于对咱们下这样的毒手。看咱们身上的伤口这般黑淤,可见未解毒之前,这些毒有多强。”
“不过”,沈流芳又道,“这蛇也是如此粉皮,看来是和苗疆脱不了干系。明儿一早我们问问灵儿,或许能得到些线索。”
燕十七却是忽然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且明早问问再说吧。”
“十七,你怎么忽然这么说?灵儿是咱们的好朋友,大家同行了十几日,难道你还不信任她吗?”盐万斗道。
燕十七笑笑,道:“许是我多虑了吧。身在皇家,见过的尔虞我诈多了,一旦有了些许蛛丝马迹,总不会完全信任有关之人。”
“你……”听到燕十七的话,盐万斗有些震惊。
没想到十七竟然也会有这般深沉的心思。
白晓山却是没觉得有什么惊讶。此时这些粉蛇虽然壮了好多,但看起来,却的确是一种蛇。史书之中,为了皇权,亲兄弟之间尚可相残,笑里藏刀的事情亦是多了去,十七不会完全相信巫灵儿,这也是情理之中。
但好在十七毕竟心思不重,在他们面前,喜怒都是写在脸上的,怀疑了便说出来,反而不会直接做什么武断之事。
忽的想到了向来寡言的萧北墨,不由得心内一凛!
倘若萧北墨也怀疑巫灵儿,他是绝对不会如同燕十七这般说废话的,而是认定了,便……直接去做!
猛地于暗中紧紧握住了萧北墨的手,道:“绝对不是巫灵儿做的。”
萧北墨转身看向他,眸光缓缓印入他的眼中,分明从这双眼中看出了紧张与警告。
他是在怕什么?
怕他会毫无征兆地直接要了巫灵儿的性命?
“凡事不可讲绝对,杀错,总好过将危险留在身边。”萧北墨有意看他的反应,并不顾别人还在场,便清楚地说出了欲杀之言。
“我不允许你这么做!”白晓山的声音已是完全的命令之意。
“我若做了,你当如何?”依旧是不顾旁人的目光,深深盯着他。
白晓山咬咬牙,发狠道:“纵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也断不能饶你。”
燕十七只是言语冒犯了他一下,萧北墨便险些掐断了他的喉咙;如今这些毒蛇,却是险些要了他的命。萧北墨可能容忍?
不能!
可你对我的情,终究不是你不问青红皂白乱杀无辜的理由。
我不容许你我的情,蒙上了诸多罪恶的色彩。绝对不容。
“好,那便看看。”萧北墨将手从他的手中拿出,淡淡道。
“不行!”白晓山却是又将他的手拉了过来,这一次,完全不是在暗中了。此时盐万斗他们都看着,岂有暗中之说?但白晓山却依旧攥得坚决,语气亦是如此:“如果你真敢这么做,我便自尽以给巫灵儿抵命!毕竟是我害了她。”
萧北墨眼色一沉:“你威胁我?”
“是!怎么样?”白晓山说得理直气壮。
几千年来,从没有人敢威胁他,而且这个人还是拿他自己的性命!白晓山,你是吃准了什么?
吃定了我么?
萧北墨的眸光已经沉过了这树影下的夜色,声音中也已带上了狠意:“你以为你威胁得到我?”
“我以为我能!所以你听着,我说到做到!”
萧北墨冷笑一声,轻轻一用力,便将自己的手从白晓山的手中挣脱。离了掌心的温暖,夜里的凉风瞬间寒入了心。萧北墨冷冷道:“你不能。”
言罢,便向岸边船只的方向而去。
他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谁听,是说给晓山,还是说给他自己?
白晓山抽出燕十七腰间的剑,一个箭步追了上去。站定之时,剑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我认定了,我能。不如赌一把,若我赢了,你听我的。我输了,命给你。”
不然,你非要杀了巫灵儿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我?
萧北墨,当你往船那边走时,你就已经输了。
萧北墨眸光一凝,这一次,真的是十二分的狠意:“我想我是对你太好,让你不懂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