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我说你这人……”盐万斗指着白晓山,看了萧北墨一眼,还是讪讪地收了手,道,“行吧,我走了!不敢打扰你们俩团聚!”
“赶紧走!”白晓山踹了他屁骨一脚。
“你别忘了说啊!”
“放心放心……”
……
入夜后的长生峰总算静了下来,不复白日里的喧闹。
白晓山平躺着,身子僵得像个木头,人还故意离萧北墨足有两拳远,好像生怕碰到他似的。
“这么躺着不疼?过来,侧身躺着。”萧北墨伸手去捞白晓山的脖子。
白晓山却是推开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道:“你过来。”
萧北墨笑笑:“和我争这些有什么用?那么躺着我睡不着。”
说着,就这么平躺着闭上了眼睛,道:“不早了,睡吧。”
“睡就睡!谁稀罕似的。”白晓山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萧北墨忽然觉得,有时候人长大了,真不是一件好事。
昔年同床共枕之时,他不用特意说什么,这小家伙就自己凑过来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现在倒好,明明已经这般亲密,睡觉时却反而摆起谱来。
折腾了一日,身上又酸疼不已,白晓山是真的累着了,不多时呼吸便平稳均匀起来。
即便隔了一千多个日夜,他依旧能听出晓山睡着之时的呼吸声。听得他是睡着了,萧北墨转过身去静静地看着他……却见他即便背对着他也能睡得安稳,过了好一会儿,依旧没有转过身来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的意思。
看来这三年里,他早已经习惯了独眠。
浮苍山仙气福地,方圆百里不见鬼魅,晓山这几年自是过得安稳。即便没有他在身边,夜里也不必怕什么。
其实如果他愿意,在送晓山来到浮苍山之后,他是可以走的。
这长生峰上新弟子三年不许出峰的规矩,刚好可以让晓山忘记一切。
倘若今日晓山找不到他,想来也只是稍微难过一会儿罢了。
但他偏生不愿意放。
当日仙人洲上下决定的那一刻起,之前所有仁慈的念头儿便都打消了。他不再是一个想要功成身退的好人,而是施恩望报,施恩要用对方以一生来报的大大的恶人。
他本就是恶人,这才是对的。
不管前路如何。
感觉到晓山睡得愈发沉了,萧北墨轻轻起身,穿上衣服悄悄出了门。
身体中那几丝真气乱窜得厉害,如果不及时压制,很可能会有严重的后果。而经过几番调息未果之后,他知道,压制住的唯一方法,就是用身体中那两块还未融合的贪狼鼎碎片。
可今日却是六月十五月圆之夜。
贪狼被放在几道峰的锁魔阁,几道峰是浮苍山上最东的一峰,紧挨着的,就是东数第二峰的长生峰。如果他在长生峰上释放出这两片碎片之邪力,锁魔阁中的那片贪狼,必定能够察觉。
到那时,定是一场大动荡。
但在明明清楚这一切之时,他却仍旧决定要这样做。
因为是时候让晓山有所察觉。便是直接摊牌,也未尝不可。左右晓山都是没有选择的。
他向来是一个宁愿毁灭一切也要印证自己心里想法之人,既然决定了要做,便直接去了长生峰后山上最贴近几道峰的那一侧。在小溪边找了一片干净的草地,盘膝而坐。
并未急着唤醒贪狼,而是借着明亮的月色看了下这长生峰的后山。听说长生峰上有一个规矩,大弟子们要轮番每早给田蕴蝶采花,风雨无阻。来的,就是他们长生峰自己的地盘儿,他所处的这个后山。
一番环顾,几乎能看到夜长的日子里,晓山天蒙蒙亮的时候就来采花的样子。
一个大男人手中拿着一捧花,可那手中的花,却还不及他的面容之美。确是一奇景。
定了定心,缓缓呼吸吐纳了一番……
渐渐,一团黑气从月色下的溪水边腾升起来,很快便成冲天之势。
萧北墨稳稳地将这两块憋得太久的贪狼之力循序收回,使其全部聚拢萦绕在自己的周身。
此时他的身体里,共有三种真气。
一种是他着意修炼的几缕仙气,虽然在己身的全部真气中显得极其微小,但平日里在浮苍山上行走,用以掩人耳目却是足够。另一种则是以那一块贪狼碎片而练出的新的真气。
那一块贪狼碎片的原有之力,经过他三年来的反复锤炼,已经强大了近十倍之多。光是以这一片贪狼之力,他就已将自己的真气提升到了与修仙之人之临川境下阶所相当的强度。此时这一片贪狼所成之力,自然同这两片久被镇压的贪狼之力不同。一强一弱,几乎是两种不同的力量。
但所幸其本源相同,只要着意融合,必能汇聚为一。
萧北墨将那几缕仙气汇聚到一处,逼到那并不能融通血脉的肩膀伤口之处。将剩下的两路真气迅速汇聚在一起,以迅猛之力使得这两路真气在相撞之后迅速认清本源、在来不及分辨差别之时便已经融合。随即再以灵魂之力,驱使着这两路真气的完全融汇归一。
贪狼认主,不管此时那一片之力有多么强劲霸道,只要它认清是他的主人要他接纳其他两片之力,它都一定会拓宽自己的“身体”,将其容纳于中。
而那两片久被压制不得用的碎片,一旦察觉到主人的召唤之意,必定是撒了欢儿地拼尽全力响应主人。如此一来,一个积极吸纳、一个奋力融入,这两路真气便在根本来不及相抗分离之时,就已经合二为一。
在这一迅猛的融合之中,之前的几丝乱窜的真气,也随着这两片的汇聚之力、随着这一片的吸纳之力,自然而然地与之融合在一起。
如此,身体中的真气便又归于完整的一路,再无分散的差错可寻。
感觉到浑然一体的真气在身体中缓缓流转,萧北墨并未马上修炼,而是要给它们时日去更好地适应。以千年来的经验所言,在有新真气入体之时,只要迅速将它融合,在三日之后再行锤炼,才是最佳时机。
月至中天,天地间阴邪之气最盛之时。
在萧北墨起身的同时,对面的几道峰上,忽然起了一阵极强的震颤。轰隆隆地一声巨响,恍若地动一般。
萧北墨只是看了一眼,并未有什么逗留之意,转身往前山的弟子房飞回。
……
白晓山正睡得香,忽觉得一阵地动山摇,轰隆隆的山石摇晃滚落之声如此之强,自是被震醒了。
迷迷糊糊正在分辨之时,忽见房门开了,却是萧北墨进来。这才发现,原来萧北墨没在房中。
“你去哪儿了?外面怎么回事儿?”白晓山打了个哈欠问。
萧北墨含笑在床边坐定,道:“去后山调息。”
“哦,可好了?”白日里他就知道,萧北墨的真气还是乱着的。或许只是不想让他担心,这才一直故作无事。
“自然。”萧北墨依旧含笑看着他。想要看看他什么时候能察觉到这一番动荡与他有关。
“那就好……睡觉吧……”可这小家伙打了个哈欠之后,又一头栽倒了。
“轰轰……轰轰……”来自几道峰的震颤仍在传来。
听得这声音,便能感到是什么东西急切地想要冲破桎梏而出。
已经十分蹊跷了。
白晓山却只是在呼吸窒了一下之后,随意地翻了个身,打着哈欠道:“谁啊,大半夜的不睡觉去练剑……”
这一番太过猛烈的地动山摇的确很奇怪,萧北墨又是那般神色的说“去后山调息”,且还好了。是不是太赶巧了些?
脑海中不由得又想起了他那不同于常人的真气颜色来。还有,他听师兄们说过一个东西——贪狼鼎。
当时听到之时,心里就已经很犯嘀咕了。因为当日在青州城里被白熊他们跟上时,他们与萧北墨抢夺的,就是一块贪狼鼎碎片。
且他也清楚地记得,当时萧北墨说,“已经被我融了”。而他们说,“那东西,认主人”。
师兄们说,贪狼鼎的主人,是天下间最大的魔。
魔君,南空无涯。
何以认主人的贪狼鼎碎片能被萧北墨给融了?几年里他一直想不通。
恰如此时此刻的情况,他依旧弄不明白。
又或者是,在即将明白的那一瞬,他自己逃了。
几年里,他想着要为他报仇,可却也渐渐弄不清,他是否真的与那大魔头有仇。渐渐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人。
“这可不是练剑之声,我看,好像是几道峰那边的动静。怕是贪狼鼎有异动。”萧北墨依旧含笑,并不放过白晓山。
“什么贪狼贪熊的?困死了……快睡吧!”白晓山更把身子往床里缩了缩,完全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萧北墨到底想说什么?
可他现在还不想知道。
有的时候人没有必要活得那么清楚。想要哪一个人、想要哪一刻,就只盯住现在的他、只盯住这一刻便罢了。何必非要同自己过不去?
萧北墨借着月光看着他的背影,半晌,起身脱了衣裳钻进被子里,从背后抱住了他。
屋子里是安静的,但外头已经乱做了一团。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地动了吗?”
“晓山……晓山你别睡了,许是有危险呢……”盐万斗扯着脖子往这边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