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空无涯见慕容绯言辞闪烁,料到了她是惊诧于他对晓山的态度。警告道:“你莫要对他起什么歹念,若敢阳奉阴违,为师定不轻饶。明白了?”
“师尊息怒,徒儿不敢。”慕容绯忙躬身施礼道。
“至于其他人……你去查查沈流芳便可。”
“是。徒儿领命。”
“退下吧。”
“是……”
慕容绯直起身子,有些小心地抬眼看了下师尊,又立刻收回了目光,不敢多冒犯一眼。虽是心中万般不舍,却也只得咬咬牙,消失于夜色之中。
“萧兄……”
南空无涯刚转身,就见不远处有人正向他招手。
“萧兄,你怎么在这儿?”燕十七一路小跑过来,热情地笑道,“你也来小解吗?你完事儿了没?”
“完了。”萧北墨道。
“你选的这地儿好哎!躲在后面谁也看不见!你等我会儿啊!我完事儿了咱俩一起走!”燕十七急匆匆地跑到草垛后去了。
刚刚绯儿躲在草垛后说话,想来燕十七是看不见的。
“你别走啊萧兄!”燕十七手抓着腰间,弯腰探头出来。
萧北墨点点头,转过身去,没兴致看他小解。
这一刻,他又是萧北墨了。
不知道在晓山面前,他到底是谁呢?
他自己心里清楚地知道,他是南空无涯。即便是作为南空无涯,他也依旧对这个傻不拉几的小少年动了心。但是在晓山心里,他就只是萧北墨。
当萧北墨变成了南空无涯,晓山还会喜欢么?定然不会。
毕竟晓山喜欢的,是那个会抓野兔给他吃、会帮张大娘砍柴、会行侠仗义、会帮他赶车、会哄他吃饭睡觉、会救人性命的好人萧北墨。而不是那个天地间最大的魔。
他喜欢的,就只是萧北墨,从来都与南空无涯无关。
“萧兄,我好了!”燕十七生怕萧北墨等得不耐烦,边提着裤子边往出走。
萧北墨抬脚往巷子外走去。
燕十七追了上来,笑道:“这么晚你怎么出来了?”
“睡不着,出来走走。”
“晓山睡了吗?”
“喝多了,睡得香。”
提起白晓山,燕十七就满脸开花:“那小子还说他家是开小酒馆的呢,酒量实在不怎么样!我这还是悠着同他喝呢,就把他喝得东倒西歪的!我要是撒开了同他喝,还不得喝得他不省人事啊!”
萧北墨没说话。想起晓山醉酒后的样子,心里柔情一漾,嘴角不经意间挂上了一抹笑意。
“萧兄,这蓬莱镇可真好玩儿啊!我们的燕京城里晚上都宵禁的,过了戌时就可无趣了!”燕十七继续乐呵呵地说着。担心萧北墨不回答他,又道:“我听沈流芳说,原来萧兄你是楚国来的。不知道楚国怎么样,也宵禁吗?”
“江湖人士不管这些。”萧北墨道。
得到了萧北墨的回答,燕十七更有干劲儿了。笑道:“萧兄,你是楚国的人,晓山的家却是在兴国,你们两个怎么凑到一起去的?”
“说来话长。”
“没关系,我愿意听。萧兄,咱们不如多转一会儿再回去?我也是睡不着,就出来散散酒气。刚好遇上了你,咱们两个结个伴儿,也不孤单。”燕十七道。
萧北墨却是又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走着。而且还是回客栈的路。
燕十七知道萧北墨的性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两人静静走了一会儿,眼瞧着已经快到客栈门口儿了,燕十七犹豫了一瞬,还是停下脚步,道:“萧兄,有些话我知道不当讲,但却是不吐不快。”
“你说。”萧北墨也停住脚步,看着不羡仙在红灯笼下的匾额,等着他说。
燕十七也看向客栈的方向,看着三楼,好像就此能看到他想看到的人似的。
“我看晓山是个很纯粹、很干净的人……不是年龄的问题,而是他的心思就是如此。他这个年纪啊,正是男孩子情窦初开的时候,对于男人女人的界线,其实不那么能分得清。如果他的身边刚好有人代替了女人的位置,他很有可能就会喜欢上这个人,以后的……喜好上,很可能就此而偏了。”
“我宫里的侍宠就有一个这样儿的,去年跟着我的时候,和晓山一样年纪。我这个人呢,对身边人从来不亏待,对他自然是好的。可这个‘好’,与‘真心’却是不同。我不过就是看他顺眼,一时兴起玩一玩儿罢了……”
“我宫里的其他人,哪一个不是这样被收进来的?大家都是心知肚明,陪我玩一玩儿,回头儿我总错不了他们的好处,好聚好散后各自过活,再不相干,大家都是不过心的。可这孩子年纪太小了,什么都不懂,跟了我,我对他好些,他便死心塌地的。我这次出来,自是要把宫里人都打发了,大家都体体面面的走了,只有他,死活要与我同往……”
燕十七不说下去了,这件事情提起来,心里也是不好受。
他本是不愿意害人的,总想着彼此公平交换,我给你金银、你给我身子,再好不过的事儿。可一旦遇到了一个有心的、且又是个倔脾气,被他玩了一通给甩了,竟是做起了寻短见的事情来。待到他发现时,人已经死的透透儿的。
“萧兄,我直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对晓山是不同的。我更是看得出,你看他的眼神儿里有情,这情,却不是兄弟之情。但我也看得出,你和我不是一样的人。你心里还有犹豫,可能过不了晓山是个男人的这道坎儿。若是如此,你便别再对他好了。与其总是提醒他要收心、不如自己先收一收。莫要把人带偏了,自己却又给不起……”
燕十七笑笑,道:“说来奇怪,我见萧兄你是个挺有魄力的人,不是个优柔寡断的。却不知怎的在这件事情上这么糊涂呢?想来情之一字最是熬人,谁都不例外吧!”
萧北墨道:“我从不觉得晓山是个男人有什么问题,我不在意。但我的确给不起。这其中的干系,你不懂。”
萧北墨转身看向燕十七:“我想你已经明白,晓山不是能陪你随便玩玩儿的人。且有我在,你也玩儿不起。晓山当你是朋友,以后别再打歪主意。明白吗?”
燕十七尴尬地笑笑,没说什么。
他的确知道,晓山不是能随便玩玩儿的人,也的确有了些许退意。但却又没到彻底退却的地步。毕竟见晓山的第一眼,他就喜欢得紧,细细相处下来,可是愈发喜欢了。他不确定这种喜欢,日后能不能发展为非你不可的程度。如果真的到了这种程度,他可是会抡圆了膀子去追的!
所以保证的话,他是不会说的。
萧北墨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客栈。
其实燕十七的话,他是听进去了。他知道,如果自己给不起,是该及时收手,莫要把晓山带偏了。
但情之一字,的确最是熬人。他虽然给不起,一想起晓山的样子,却又舍不得不对他好。
在遇到晓山之前,他从不觉得自己的心竟然会如此柔软。但是这一路上,心软了,便再也狠不起来——自然只是对晓山而言。
此情如何而起,他已不想追究。起了便是起了,难道找出原因来,就能收回去么?这是不可能的。
有那功夫,还不如想想如何继续。
如果他想要,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最终不伤到晓山。
轻轻推开门,见晓山依旧睡得沉沉,这才放了心。知道这房间内留有他的气息,出去这一会儿功夫,即便是厉鬼也不敢进来。他只是怕晓山自己醒了,发现他不在,又着了慌。
到了床边才发现,即便他不在,小家伙儿在熟睡后亦是整个人都扑过来,扑的不是他、而是被子,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萧北墨轻轻推开了白晓山,掀开被子躺下,将晓山也用被子盖好。
头刚沾着枕头,晓山整个人又砸了过来。紧紧地抱着他,嘀咕道:“你去哪儿了……”
萧北墨刚要回答,却又听到了匀称的呼噜声。
抬着头静静看着了他半晌,不由得,抓住了他的头发,将唇狠狠印在了他的发际上……
他的头发柔软得好像丝缎一般,散发着皂角的清香。萧北墨久久地闻着、紧紧地抱着……
不可否认的是,他贪恋于这具身体的温暖、贪恋他的肌肤、他的发香。每每醒来,看到晓山整个人扑在他的身上,为了能多抱他一会儿,他都要静躺着好久,直到感觉到晓山要醒了,这才会起来。
有几次,他也知道,晓山已经醒了,为了能多抱他一会儿,却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清晨的某一刻,他们的心是相通的。彼此心知肚明,并不需要戳破。
……
白晓山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萧北墨抱着他,不是熟睡之时随意的动作,而是紧紧的拥抱。梦里,萧北墨是无比清醒的,梦里的他们,都知道这个拥抱意味着什么。可是谁也不愿意松开。
梦里,萧北墨是喜欢他的。不是兄弟间的在意,而是愿得一人心的喜欢。
可是醒来,身边空空荡荡的。
白晓山揉了揉疼得厉害的头,完全醒来,已经不记得昨晚做过的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