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山见萧北墨起身往洞口走,原本是怕他要去杀了越如戈。但一想,昨晚自己已经赢了,他是断不能再随意行事了。
有意想要看一看他会如何,便没有追上去,只是边听着他们的话,边看向洞口的萧北墨。
见萧北墨只是在俯身细细查看那些小蛇,这一会儿方直起了身子。
白晓山追了出去,问道:“可看出什么了?”
“看不出”,萧北墨道,“不过是比巫灵儿腰间的大些,其他全无痕迹。”
几人已经习惯了跟着白晓山和萧北墨,渐渐地早就对萧北墨产生了依赖,见白晓山正和萧北墨说什么,便都跟了出来。燕十七问道:“萧兄,可是有发现?”
“没有”,萧北墨道,“不过这些毒物要处理掉,看着碍眼。”
“好,我这就去办!”燕十七很是痛快。
“可是……处理掉了,我们就抓不到凶手了呀!”盐万斗道。
“现在也抓不到。”萧北墨淡淡道。
以他们在山洞中商量的诸多顾忌,这事就是一桩无头公案。若以他的行事,则是根本没必要啰嗦,觉得谁可疑便直接杀了,若都可疑,便都杀了。有这么麻烦?
不过晓山显然是和这些自找麻烦的人站在一处的,他便也懒得去管。
“萧兄,你看,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沈流芳问。
“不想死就跟住晓山,保你们无事。”萧北墨只甩了这一句。
沈流芳一笑,道:“我不如直接跟住你,还能帮你应付一些。不管对方的诡计还有多少,咱们的剑总是能应付的。”
萧北墨没说什么,往水边去了。
……
岸边停着的一艘大船中,越如戈正在房间内吃早饭,好不悠然。
等下岛上的人都醒了,只等着他们的惊呼就是了。
那老头儿的蛇剧毒,就不信那几人有什么能耐还能活着!
“殿下……”章平急急地进了房,压低了声音,道,“不好了,奴才刚刚看到燕十七了!他手里拎着一个麻袋,里面满满的。还听得燕世昭说,既然他嫌这些毒物碍眼,他自己收了来扔就是,大哥凭什么要给他跑腿儿打杂?燕十七说,世昭,不要计较这些,昨晚若没有萧兄,我们现在哪里还有命在!”
“什么……”越如戈的脸色顿时颓了下来,将手中的银箸重重放在桌上,道,“他们没死!”
“听着意思,应该是萧北墨救了他们。至少燕十七和燕世昭、还有萧北墨,这三人是一定活着的。”
越如戈道:“白晓山定然也还活着。不然那燕十七还不得哭死!”
章平垂着头,不敢再说什么了。
越如戈咬牙沉吟半晌,压下了气急败坏,吩咐道:“就当昨晚的事情咱们没有做过,切不可显露半分。只能考核时再图他法了。”
“殿下,还有今晚呢,咱们……”
“今晚?”越如戈冷哼一声,说的却是自嘲的话,“他们必定严加防范,蛇都没了,还有什么本事能打赢萧北墨?”
他也不知道对萧北墨的这种恐惧感到底从何而来。萧北墨的功夫的确很好,这是真的。可其实他怕的,却并不是萧北墨的功夫……但具体又找不到言语可以形容,只是一想到他的样子,就觉得不寒而栗。
有时候甚至于在想,就算无法入选问道峰,也不想和萧北墨对着干。
他怕自己一着不慎就会死。
难道这就是杀磬堂杀手的可怖么?还是有别的原因?
……
今夜注定无眠。
有了昨晚的惊吓,谁也不敢就这样睡去。纵然明日弟子考核极需要精力,但有命活到明日才是要紧。
说是要与几位兄长同甘苦共患难,巫灵儿没有去夏侯家姐妹的船上,而是和大家一起围在山洞之中。
几人在山洞里围着篝火,各自说着家乡之事,倒也是极有乐趣。
萧北墨是不愿意和他们热闹的,却也并未离他们太远,只是在山洞口靠着一棵树坐着。白晓山拿了一条薄被过来,给他盖在身上:“夜里的风还是凉些。”
看到他在自己身边坐下,萧北墨反是将被子盖在他的身上,道:“我何曾需要这些?”
“你去睡一会儿吧,今晚一定没事。”白晓山说得很肯定。
“他们胆儿小,你就陪着他们胡闹。”萧北墨道。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般看淡了生死,他们害怕也是情有可原……时候我在想,如果哪一天我真死了,你会怎么样?”白晓山的话中带了挑衅的意味:“会殉情吗?”
萧北墨觉得好笑:“这样逗逗我,你能得到什么?不过是占一些言语上的便宜罢了。”
白晓山笑笑,也不再说下去。
安静了片刻,白晓山看着那月色中依稀可见的峰峦,忽然问道:“我看你好像很不喜欢浮苍山,为什么还要来?”
其实冷静下来,便觉得萧北墨来浮苍山,并非是为了他。
萧北墨对他虽然有情,但应当到不了这个地步。细想来,觉得萧北墨对他,终究只是不忍和顺水推舟更多一些。
但这都不要紧。
即便是一个寻常性情的人,想要情谊至深地爱上一个人,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更何况是萧北墨这样清冷的性子?
只是他自己,是一个例外罢了。
好像从在集市上看到那傲然的黑衣少年的第一眼起,便注定了一生的痴迷。
这种沉沦,是寻不到缘由、找不到根的事。
可能人人的命里,都有一场注定的劫难。
萧北墨就是他命定的劫难。
“我可以现在就走,但你愿意跟我走么?”萧北墨忽然转头,紧锁住白晓山的眼睛,问得他猝不及防。
没等白晓山的回答,萧北墨便笑道:“玩笑。该办的事情还没有办呢。”
从晓山的眼中,他看到了犹豫。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即便是一匹危险的狼,在这样的幼崽年纪,也逃不开喜欢之物的诱惑力。
果然,白晓山半晌不语。
之前玩笑的时候他还说呢,不然不去浮苍山了,随他到空茫洲去。
孩童心性,纵然于大事上再笃定,言谈中却还是免不了一时兴起。
“没关系,不必放在心上。”萧北墨揉揉他的头,反而安慰道。
你该有你自己的人生,我不能在你这样小的时候,就将它强行剥夺。
我想要看到你的眼中始终有光,骄傲的光。
白晓山只是眸光坚定地看着夜幕下那些依稀可见的山峰,想着……
我总不能一辈子依附你而活,这样无根的关系,注定不长久。
萧北墨,我说了我要和你并肩而立,便一定做到。
我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成为你的仰仗。
我想要有一天,当你想起我的时候,也能像我想起你时那般心安。
我要成为你的依靠,而不是你的负累。
所以,我要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
“你有没有和别人说过我来自楚国的哪里?”萧北墨忽然问道。
“没有,他们也没刻意问过,怎么了?”
“没什么,以后不要和别人说起便是了。”萧北墨道。
白晓山觉得他有自己的打算,他不说,他也就不问。
此时的他,已经不觉得萧北墨无论做什么都是出于善意或是有大道理的了。他只是希望,萧北墨在做着自己原本打算好、认定好的事情之时,能够偶尔想起他。或许在某一个念头上,能因为他而改变了些许做法。
……
那遥遥的山峦之中,问道峰上,依旧是昨夜那般安静的夜色。
薛君叔依旧单膝跪在那坐在同样位置的仙君面前,眼中不乏惴惴之色。
“君上,今日晚辈亲自去查了,却也只从仙人洲上弟子们的闲聊中,听得萧北墨是杀磬堂的杀手,杀磬堂在楚国。晚辈紧赶着便去楚国查,却是查不到蛛丝马迹。想要找到那杀磬堂的老巢,怕是还需要一些时日。”
心想你怎么这么着急呢?只一日就又来了。
青城却是一笑,声音低缓,颇有暧昧之音地吟来:“千山无涯,一世孽缘。琴瑟之好,纱帐缱绻,与女无缘……君叔,你说,这是何意?”
“这……”薛君叔有些为难道,“这可是一句命判么?可这……千山无涯,是何意呢?”
“你觉得是何意?”青城仙君那双狭长的眼中,意味更明了。
“难道!难道是……”薛君叔难掩震惊,一时竟失态地瞠目结舌。
青城用鼻子冷哼一声,道:“司命老儿却是帮了你一个大忙,这事你要多谢他。如此,让千山回不去仙庭的法子,你可知道了?”
回去之后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不光是录世书上那令人震惊的气度和眉眼,还有那人看千山的眼神儿。总觉得好像是哪里出了错,好像哪里有些与常理极不一样的东西。
便去司命殿里问司命老儿要了命簿来。那矮胖子还自作聪明地在命簿上做手脚呢,障眼法而已,他一眼便看穿了。
那被司命老儿小心翼翼遮掩住的,竟然是这样一句判词……
千山无涯,一世孽缘。琴瑟之好,纱帐缱绻,与女无缘。
如此,那黑衣少年的身份根本不用再查,必是南空无涯无疑!
虽说千山那小子向来狐妖一般能勾人魂儿,男女通吃也不足为奇。不过,那样的眼神、再配上那样的气度,便是世间独一了。除了是南空无涯外,没别的可能!
“君上的意思是……”薛君叔虽然已经明了了,但出于谨慎,还是要让青城亲口确认一下才好。免得日后遭怪罪。
青城冷笑一声。
“既然是一段千古奇缘,不如促成了吧。毕竟是本座的同僚,本座可不愿意看他一生孤苦。”
薛千山,若你本欲归仙,却被人累成了魔,可还有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