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小小年纪这般有才学,原来是个大有来路的……”清晖道,“但是到底是什么来路,我到现在也没想清楚。师兄,你说师尊让咱们找他干嘛?那胎记有什么说道?”
清晖几乎是趴在清霄的耳边说话,卢清霄觉得他这样子太惹人注意,更何况就这张桌子边,那画师、雕师和几个周家人都在呢,这事总不好让太多人知道。便低声道:“此事休要再提,回去再说。”
……
漫天繁星洒落在天幕下的通仙海上,放眼望去,夜里的海域,反而要比白日里更多了几许璀璨光华。
一座不大的孤岛安静地坐落在通仙海深处,是为传说中可达仙域的仙人洲。
月色下,仙人洲的上空,悬浮着九个阶梯一般的巨石,巨石蜿蜒向上,直通隐匿在高空云雾中的一座巨大的空中岛屿。
云雾如同一层罗纱一般笼罩在岛屿周围,其中的一切都非肉眼所能及。只有那零星几个凸起的山峰,时而透过云雾显现出来,带着指天问地的气势,极有震慑力地矗立在天地中。
这座空中岛屿本身没有名字,但其上绵延巍峨的山峦,便是闻名天下的浮苍山。因此连带着这整个悬浮在空中的世界,也都被统称为“浮苍山”。是为天下间最大的修仙之所,其他宗派无有能出其右。
入夜后的浮苍山九峰六脉一片静谧,偶有弟子们练功之时的长剑裂风之声与灵莺的轻啼交相传来,转瞬便又是更深的宁静。
其中,主峰常道峰峰顶的常道堂,是为六脉议事、大典之所,半山腰上有旷大的练武场、半山腰下是一片仙气缭绕的翠竹林。翠竹林下,一块足有三人高的偌大的青石碑,上书“浮苍仙宗”四个朱漆大字。
以常道峰为中,向左右分散看去,往左依次是问道、道冲、希微、守中四峰;往右依次是芸芸、无暇、长生、几道四峰。
其中问道、希微、守中、芸芸、无暇、长生六峰,各为一脉,设分堂、首尊,自领弟子、自为一政。
此六峰中,唯问道峰掌戒律,权力最大。常有人言,见戒律令如见浮苍上仙本尊,诚如是也。
此时问道峰峰顶的问道殿殿门紧闭,其中,却是师徒三人在交谈。
卢清宵拿出“录世书”来,躬身双手奉上,道:“师尊要寻的人在一百零三页,请师尊过目。”
被唤作“师尊”之人,望之六十许,瘦削长脸儿、白净面皮、眉目素淡,鼻下一撮儿花白胡须修剪工整、一头花白的头发以白玉冠在头顶利落地束起、身量颀长,端的是一副仙风道骨。
此人便是问道山首尊、浮苍仙宗掌门上仙浮苍上仙座下第二大弟子——薛君叔。亦是六峰首尊之中修为最高之人,刚刚一百一十二岁,便已是小乘之境,有朝一日飞跃大乘境,修成仙身指日可待。
薛君叔从大徒儿手中接过录世书,翻开来,用手在一百零三页上轻轻一拂,那原本麻黄的纸张上,便缓缓展开了一个真真儿的画面……
淡淡烟雾围绕着的画面中,是一个赤着上身的小少年。少年身量细长、面若桃花,雪白的肌肤使得脖颈下那一个朱红色的胎记尤为明显。
“连山胎记……”薛君叔那双生得素淡的眼眸微微眯起,其中,却是迸发出了一闪而过的精光。
“师尊,这小兄弟到底什么来路啊?师尊为何要我们找他?”刘清晖问道。
薛君叔又看了眼录世书中那正与人谈笑风生的少年,便合上了书,温和地笑道:“早年为师随着仙尊外出之时,曾遇到了一个有天眼的婴孩儿,仙尊觉得这孩子有几分仙根,便说了让他来浮苍山的事。算起来,那孩子也该到可以上路的年纪了,既是仙尊好意,咱们不如照拂一二,不要让他失了机会。”
“对了,你们两个,可千万不要把此事泄露出去啊。仙尊那从不徇私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此事若是传到仙尊耳中,少不了要给为师一通臭骂。”
刘清晖笑道:“几位师叔师伯中,师尊您是最孝顺的!师尊放心,我们一定为师尊保密,绝不会让师尊的孝心白费的!”
卢清宵道:“他日若是太师父看到了这孩子,必定觉得欣慰。”
“不错”,薛君叔道,“师尊他老人家乃大慈悲者,唯愿天下之人皆得其所。看到那个苦命的孩子能凭自己的本事进入浮苍山,一定是极欣慰的。这几日还要准备弟子考核的事,你二人少不了辛苦。早些回房休息吧。”
“是。”
这二人施礼退下了,薛君叔却再次打开了录世书,仔细看着画面中那与人推杯换盏的人……千山仙君?
这连山胎记如此清楚,应当是没错的。
更何况这画面中的毛头小子年纪虽小,但眉宇间,却已有了些许睥睨天下的气势,只一眼看去,便知与常人不同。
青城仙君的意思是——人间繁华,最是留仙之所,仙庭之中没什么好,他既然来了,便别回去了吧?
可司命老儿已经在宿命柱上写了千山仙君历劫回天的日子,这写在宿命柱上的事,是断然无从更改的。如此,想要留住千山,谈何容易?
青城这厮,就知道下命令,岂管此事的困难?
薛君叔搓着下巴,眉头紧锁地盯着录世书上的画面……
这人?
千山仙君身边之人……好生蹊跷!怎的只看上一眼,便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
薛君叔不由得仔细看去,越看、就越觉得浑身不自在,但却也依旧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
不羡仙天字九号房里,楚仪凰翘着二郎腿儿坐在圆桌边,一只手托着香腮,另一只手中那修长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茶杯,不知是在想什么事情,想得很是出神。阿碧拎着水桶来来回回地进出,依旧没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小姐,沐浴的水打好了。”阿碧轻声提醒道。
“哎呦!你吓我一跳!”楚仪凰艳眉一簇,责怪道。
“是奴婢冒失了。”阿碧忙认了错。
“萧北墨睡下了没?”楚仪凰却忽然问了这一句。
弄得阿碧好生糊涂,道:“奴婢没注意啊……”
楚仪凰一笑,道:“也不知道这人在睡着的时候,是不是也依旧一张冷脸……”
“小姐……”阿碧小心地看向楚仪凰,心想,“你没事儿吧?”
“哎,阿碧,你发现了没?萧北墨和我们平时看到的人很不同。”楚仪凰认真道。
阿碧想了想,道:“的确有些不同。”
“你说说,都哪里不同?”
“这……奴婢也说不上来啊……可能是,有点儿可怕!反正只看了一眼,就不敢看第二眼了。好像随时能杀人似的!”阿碧道。
楚仪凰痴痴地笑道:“不是挺好看的嘛……你永远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搭理你、什么时候忽然不搭理你了……而且你发现了没有,他在擂台上的样子实在太霸气了!好像天下无敌一样!就是那么一转身的动作,都甩出别人太多了,一道风似的!我还从没有看过出手这么利落的人呢……”
“小……小姐……你,你该不会是……”
“该不会什么?”楚仪凰道,“还没有谁能把本公主的美貌不放在眼里,他以为他是什么?不过是个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杀手而已,神气什么?早晚有一天,本公主让他跪下来给我舔鞋!”
“是,哪有人敢对公主殿下您不敬的!”
“他已经对我不敬了……”楚仪凰说着,嘴角反而有些许笑意。
……
白晓山的酒品很好,喝多了倒头就睡,一点儿不磨人。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也不到床上去,也不闭眼睛睡觉,就只是坐在桌边,手撑着脸,看着他在屋子里收拾。
你说要是正常看着吧,也没什么,偏偏他的眼神儿又不是平时那傻不拉几的样子,而是深沉得很……眉心紧锁、眸光含情,看得萧北墨浑身不自在。
“你睡不睡?”萧北墨收拾完了,顾自扯了被子躺在床上,问道。
白晓山却仍旧盯着他,一言不发。而且这一次可不是盯着他的背影了,而是盯着他的脸……眼神儿,由原本的深情变得气呼呼的,好像和他有仇儿。
“熄灯。”萧北墨甩了这两个字给他,就转过身去。
“我就知道你不爱看我……”身后,忽然传来了很失落的声音。
萧北墨听着,没来由地一阵心疼。
犹豫了一瞬,起身到他面前去,问道:“你今晚怎么了?”
此时的白晓山已经把头整个搭在桌子上、两只手垂着,好像一头正在酝酿一场酣睡的猪一样。但是那睁着的眼中,却是满满的悲伤……
“有话和我说?”看到白晓山没反应,萧北墨又问。
问完,静等了一会儿,却仍旧没得到回应。
“我这不是看着你呢?有话你就说。”自己又贱得问了一句。
“这么勉强,谁稀罕呢……”白晓山仍旧没抬头。
“我看你是作死呢!”萧北墨一把抓起白晓山的衣领,拎着他轻松地扔到了床上。
熄灯。
把白晓山往床里一踹:“睡觉!”
白晓山却是猛然回头,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