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芋早早就开始守着直播界面了。
她看页面介绍，活动场地原本是定在室外的，天气不好，品牌方怕下雨，便将采访环节安排在了室内展厅。外面布置成了嘉宾签到拍照的地方。
陆续有嘉宾入场。
唐芋在对墙绘产生兴趣之后，对街头文化也相应的有了一些了解。到场的大都是街舞、摇滚乐、滑板族和街头涂鸦相关领域的大咖。
他们全都穿着品牌提供的衣服，还做了精致的妆造，年轻、充满活力、特立独行。
有几位唐芋还真挺眼熟的，不过她是在2022年了解的他们。
与现在相比，有的变得更好了，有的境遇一落千丈。
因为熟悉他们未来的命运，这让唐芋突然觉得很不安，甚至忧惧。
未卜先知真的是一种幸运吗？
仿佛所有人的命运都压在了你头上，你要为所有人负责。
其实也很可怕。
姜叙的出现打断了唐芋的胡思乱想。
他今天没有穿黑色。
超大尺寸的白衬衫，缀满口袋的白色工装裤，简单的黑色帆布鞋。
或许是本身五官就已经足够出众，造型师并没有在他脸上花费太多心思，短发吹得比平时更蓬松，哪怕是微小的动作，发丝也会跟着有韵律的颤动。
姜叙拎着那块唐芋为他手绘的“黑鸟”滑板，姿态随意地站着，他个子高，又足够挺拔，是天生的模特。闪光灯频繁打在他身上，他始终保持着那副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表情，懒懒的，不慌不忙。
他给人一种耀眼而不自知的感觉。
现在网络直播还没有大肆兴起，如果放到2022年，唐芋几乎能想到，为姜叙尖叫的弹幕一定会霸占整个屏幕。
镜头随着他进入展厅。
错综复杂的隔板设计成一面面墙，大量色彩丰富的涂鸦肆意铺洒，有意营造出主题不同的街头。
鸭舌帽、滑板鞋、各种各样的服饰一一在其中展示。
经过长长的廊道，尽头布置了一排座椅。
嘉宾落座。
主持人开始热场，先对每位嘉宾做了一些介绍，都很年轻，大学生居多。聊起自己喜欢的领域，每个人都侃侃而谈。
只有姜叙，安静得仿佛一团空气。
主持人终于注意到了一直没有开口的姜叙，主动递话题过去：“今天来到我们现场的还有一位滑板大神，相信喜欢滑滑板的滑手们对姜叙同学都不陌生，作为近期大型滑板比赛的奖牌得主，我们想问下姜叙同学，你有什么必胜策略可以分享给我们吗？”
姜叙双腿交叠，姿态随意地斜坐在椅子里，他想了想：“主要看运气。”
主持人明显被噎了下，大概是一时间没想到该怎么回，所以重复了一遍姜叙的话：“你是说主要看运气吗？”
姜叙点头。
能被选送进赛场的选手实力都是相当出色的，现场表现如何，全凭稳定的心态和运气的加持。
而且，姜叙参赛的时候，从没有想过赢，他更加没有研究过所谓的必胜策略。
主持人听完这番明显在打他脸的解释，也只能忍痛讪笑道：“啊，这就是极限运动的自我挑战精神吧。”
许是察觉到了主持人的尴尬，姜叙忽然再度开口：“如果真有什么必赢的技巧，我倒是有个想分享的人。”
主持人下意识地：“是吗？他是？”
姜叙微微挑了挑唇角：“我一没有奖牌缘的哥们……”他欲言又止道，“算了，我还是不点他名了吧，免得他丢脸。”
台上一片哄笑。
飞鹰俱乐部里，正在观看活动的所有学员，整齐划一地扭头望向齐海。
齐海：“靠！都看着我干吗！”
唐芋也忍不住笑了，主持人现在应该很后悔去招惹姜叙吧。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次姜叙被河星幼儿园的老师请过去做安全宣传，有小朋友提问他跳进湖里救人的时候怕不怕。
他那句让老师哑口无言地：没什么好怕的。
姜叙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他太真实。
所以，接下来的采访中，他并非有意的，一次又一次地将主持人推到进退两难的境地——
所有人就街头文化进行了一番氛围轻松的交流，轮到姜叙发言时，他淡淡开口：“够酷。”
主持人极力引导，希望他再多说一点。
姜叙认真想了想：“与其听我形容、阐述街头文化，不如大家找一身行头穿上，然后拿着滑板上街试一试。没追过风的人，永远不会懂追风的自由。”
这一句精准戳中了在场的每个人。
大家热情附和，就此话题又延伸讨论了起来。
姜叙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四点多了。唐芋大概已经出发前往美术用品店了。
那位美院的学长……
他紧了紧眉头。
学长这称呼怎么这么暧昧，那人没名字吗？
他正沉思，又被主持人Q了。
“姜叙同学，你呢？”
“嗯？”他前面走神了，什么都没听到。
主持人亲和地问：“你最喜欢什么类型？”
这还聊到择偶标准了？
姜叙不假思索地：“我喜欢唐芋那种类型。”
主持人：“嗯？”
姜叙理所应当地：“我女朋友。”
全场静默，然后爆笑。
主持人秉持着敬业精神，憋笑憋得脸通红：“我们姜叙同学的确很幽默啊。”他硬着头皮打圆场，“不过我刚刚说的是街头穿搭的几种类型，所以就想问你平时的审美偏好……”
此时此刻，飞鹰俱乐部里已经炸开了锅。
齐海摇头感慨：“姜叙那货，谈个恋爱都要谈魔怔了。”
“可是我觉得叙哥帅毙了！”小黑笑得合不拢嘴，“等我有了女朋友，我也要这样表白。”
齐海一拳捶到他肩上：“你有病啊？还嫌我们飞鹰丢的脸不够？”
姜大成笑呵呵地站起身，整张脸上都写着“满意”：“我倒觉得挺好，起码有记忆点。”
但凡看过这场直播的人都会记住姜叙。
在一众特立独行的大咖中间能让别人记住，才是本事。
他真的挖到宝了。
姜大成哼着歌向外走去，美滋滋地开始了一系列脑内规划。
唐芋这边……
托某位手速过人的八卦达人，姜叙在活动现场回答问题的视频被录了下来，很快传遍了各个宿舍。
评论分成了两个阵营。
一边说姜叙好深情好呆萌好幽默，苏炸了。
另一边说姜叙不尊重主持人，梗玩得又老又烂，尴尬死了。
就这点儿破事，还能被曲解、引起对立，唐芋只觉得无语。
看时间差不多了，她拿起外套准备出门，结果门一开，就被一群人堵住了。
“看了吗看了吗？”有个女生兴高采烈地问她，“姜叙在潮活动现场公开跟你表白了哎！”
“嗯。”唐芋穿上外套，诚实地回答，“我刚看完。”
“然后呢？”她们目光熠熠地盯着她，“你现在心情怎么样？是不是特骄傲？特兴奋？还是有点儿难堪？又有点儿尴尬？”
另一个声音惊喜指出：“你要出门啊？是去接姜叙吗？”
唐芋避开了前面的问题：“不是啊。”她把双肩包背到身上，“我有别的事。”
“哈？”大家显然对她的反应很失望，“你也太淡定了吧？”
唐芋是故意的，她不想跟这帮人一起在背后讨论自己的男朋友。
她不需要被人羡慕，也不需要找人分担尴尬。
而且——
“确实没什么好激动的。”唐芋浅浅地笑了，语气很温和，“如果我有机会参加这种活动，我也会这么回的。”
穿过人群，离开宿舍时，唐芋突然想起了姜叙说过的那句话。
谁的宝贝谁护着。
唐芋到达美术用品店时，那位学长已经在等她了。
她挺不好意思地跟他解释：“有点儿事情耽搁了，对不起啊。”
“没关系，我也刚到。”那人打量了下她，“许宋。”他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又道，“老板跟我说过了，你叫唐芋。”
“嗯，你好。”
“那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他拢了拢那头看起来颇具艺术性的齐肩卷发，拍拍身旁的座位，“直接进入正题吧。”
“行。”唐芋坐到他身边。
“我能先看看你的作品吗？”
虽然谈吐礼貌，但许宋眼神冷冷的，他的皮肤有种病态的苍白，鼻翼两旁隐约显现出网状的毛细血管。
虚弱的外形，却能给人傲慢的压迫感。
唐芋掏出自己的速写本，递过去。
许宋一页一页翻看。
唐芋观察着他的神色，心里突然有些没底：“我不是美术专业的，对墙绘接触也不太久，不过去年在滑板俱乐部接了一个手绘滑板的项目……”
“还有别的吗？”他打断唐芋。
“没有了。”
许宋合上那个速写本，表情很冷：“恕我直言，你没什么天赋，能看出很用心，但也仅此而已。你的画或许有那么一点动人的地方，可惜太少了，无法帮你塑造绘画风格。不过这些都可以通过大量学习和练习慢慢完善，有一点很致命。”他盯着她：“你为什么要伪装自己？”
唐芋抬眼：“什么意思？”
昏暗的光线里，许宋看起来面容惨淡，有些可怕。他语调阴沉地说：“你好像藏起了另一个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