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喜欢她什么
简蔓2022-08-23 17:203,189

  每每回想起唐芋撒丫子奔跑的背影,姜叙胸中就会涌起一阵屈辱。

  她那个着急忙慌逃跑的样子,就好像他携带病毒,靠近就会死一样。

  姜叙坐在帐篷外的折叠椅上,脑袋里过电影一般闪过唐芋的种种行为,越想越气。

  别想了!

  他警告自己,别让那丫头破坏了露营的好心情。

  姜叙仰头喝空一罐啤酒。

  帐篷里躺着的齐海,盯了他半晌,终于忍不住道:“我一看你这德行,就知道你失恋了。”

  “你承诺做空气我才答应带来你的。”姜叙没好气地提醒,“记住你现在的身份。”

  齐海翻身坐起来,笑得一脸得意:“这你就狭隘了吧,空气也分质量,真不好意思,我这团,恰好是雾霾。”

  呵!姜叙毫不客气地点头:“突然变得这么有自知之明,你也算有进步。”

  “哎!我说真的呢,你跟那“玻璃妹”到底啥关系?”

  “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

  齐海大笑起来:“都跟你说了,我现在是雾霾,你指望雾霾能有多干净。”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也奇了怪了,那女生我也没看出多漂亮,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那么维护她?”

  一个两个?姜叙扭过头:“还有谁维护她了?”

  “我们宿舍那傻小子呗!”

  陈儒?姜叙点头,倒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唐芋那家伙的做事方式的确容易让人误解,他不就误解了吗?

  “你老实说……”齐海拿胳膊肘捅了捅姜叙,“你喜欢那女生什么?”

  姜叙认真想了想,居然没想出一个满意的答案,他反问齐海:“那你觉得陈儒喜欢她什么?”

  “陈儒喜欢她很正常吧,倒是你。”齐海审视着他,缓缓摇头,“你俩挺不搭的。”没等姜叙发作,他解释道,“撇开外表不谈,我以为你也像我一样,会喜欢有点儿野的女孩子。毕竟我们可是极限运动爱好者,那种乖不啦叽的,不适合咱。”

  对于他离谱的分析,姜叙奉上一记杀伤力极强的挖苦:“有那功夫浪费时间瞎感觉,你不如琢磨琢磨自己的滑板技术。”

  果然,齐海不吭声了。

  不过经过他的侧面提醒,姜叙忽然间顿悟了他对唐芋莫名其妙产生的这份爱慕。

  从第一次与她在医院碰面,后来元旦之夜的偶遇,大学突如其来的重逢,到现在忽远忽近的关系……唐芋给他的永远都是意料之外的答案。

  仿佛每一次滑进碗池,他都不知道自己将在哪一个动作中体会成功,还是品味失败。

  这是滑板的魅力。

  这似乎也是唐芋之于他的魅力。

  只不过,姜叙从没想过,他目前为止经历的最大冒险,竟是遇见唐芋。

   

  唐芋从福利院测量完墙壁之后,直接去了“来”美术用品店。

  或许是周末的原因,店里的顾客比往日多一些。

  基本都是附近学校的学生,女孩子们结伴走进店里,在每个货架前停留,低声探讨。唐芋坐在矮桌旁的空位子上,开始根据测量的墙面数据,专注地画草图。

  她在福利院测量墙壁的时候,老师正带着孩子们一起在户外做运动。唐芋的出现甚至没有吸引他们的注意。

  福利院常有爱心人士拜访,他们大概已经习惯了。

  在唐芋记录完所有数据准备离开时,她扭身看到了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男孩。

  他盯着唐芋刚刚测量过的那面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好。”唐芋展露友好的笑容,跟他打招呼。

  男孩没有理会,直接转开了目光。一只猫咪从草丛中跳出来,跑到他脚边,一人一猫便消失在了唐芋的视线里。

  郑冬确诊之后,唐芋曾得到一位病友家属的邀请,带儿子参与过一次特殊儿童的奇妙派对,派对上除了基因罕见病患者还有自闭症儿童、唐氏综合征患儿和视、听觉障碍的孩子。

  现在回想起福利院男孩的神态和动作,唐芋猜测他大概也是“星星的孩子”。

  唐芋停笔思考了一阵,她决定为男孩画一颗猫咪形状的星星。

  设计图案时,老人坐到她对面。唐芋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已至傍晚。

  “你在画什么?”

  “是一幅墙绘草图。”唐芋将纸张推到老人眼下,“星空。”

  老人戴上眼镜仔细看了看,点头:“细节处理得不错。不过……”他把画交还给唐芋,“你的画不像年轻人画的,心思太多,太过谨慎。”

  唐芋笑笑,无法解释的事情就不必多费口舌了。见店里顾客少了,她才开口问道:“您能跟我讲讲您儿子的事情吗?”

  老人吃惊地望着她:“你为什么会好奇这个?”

  “呃……是这样的,您还记得上次跟我一起来的女生吧,她是音乐系的,他们想做一场关于特殊儿童的小型音乐剧。”唐芋努力让自己的理由听起来符合情理,“我负责其中的墙绘布景,所以搜集一下相关资料,找找灵感。”

  老人的目光落在暗房里的那些照片上,他苦涩地笑了:“大部分人,在见到身患先天病的儿童时,都会马上露出怜悯的表情,仿佛他们就是人生苦难的象征。但实际上……他们非常希望被当成正常人对待。”

  这就是那些肖像照片的由来。

  DMD首先带来的是运动能力减退,只能依靠激素类的药物延缓病情,因此,患者比正常的孩子要胖很多。

  随着年龄的增长,孩子的自尊心越来越强。他开始忍受不了那种一走到人群中就要接受注视的“特殊性”。

  老人告诉唐芋,儿子八岁时用工具箱里的小锤子砸烂了家里的所有镜子,后来,他一张照片都没再拍过,只在每年生日时,让父亲为他画一幅看起来“正常”的肖像。

  二十年来,他就是怀着对于当一个正常人的憧憬活过来的。

  “他妈妈呢?”唐芋忍不住问。

  老人淡淡地笑了笑:“我们很多年前就离婚了,有孩子之后她就没再出去工作过,没什么收入,孩子就跟了我。”

  唐芋垂下头,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挨了一巴掌。

  “不过后来,我儿子告诉我,是他让他妈放弃争取抚养权的。”老人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继续说着:“我当时特别想不明白,因为一直以来都是他妈寸步不离地陪着他,我不懂他怎么会选我。”

  唐芋也不懂,包括直到现在,她都不明白郑冬为什么在那个大雨倾盆的夜晚,抛弃了自己的妈妈。

  “为什么呢?”她望着面前头发花白的老人,期待得到正确答案。

  “因为太沉重了。”老人缓缓道,“我儿子说,他不愿意一直活在他妈妈的愧疚自责和补偿里,他觉得压力很大。他形容这种感觉就像一个人欠了你的钱,因为无力偿还而不断用别的方式给予弥补,但他这么做无非是每时每刻都在提醒他们的债主关系而已,他依然无法得到一分钱。”他望向唐芋,“几年前我翻看了他生前零星记录的日记,里面至少提及上千个‘成为正常人’的诉求。但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

  是他误解了。

  原来他理解的“正常”与儿子所期盼的“正常”并非同一个意思。

  儿子想要的是身边人对他疾病完全的接纳,放下纵容、怜悯、同情和忍耐。也对他提出要求、给予鼓励和信任,允许他挑战自我,规划未来,而不是每个时刻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打掩护,试图帮他躲过死神的眼睛。

  毕竟,谁都知道,那根本不可能。

  末了,老人深深叹了口气,走向柜台。

  他的背似乎更弯了,花白的头发在昏暗的光线里极为显眼。

  唐芋呆坐着,半晌没有回过神。

   

  姜叙被手机闹铃叫醒了。

  这一晚,他睡得出奇得好。

  他喜欢野外的环境,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喝了酒。

  逼仄的帐篷空间里,他坐起身,再一次感慨昨晚将齐海轰回宿舍的明智。

  他最近被唐芋占据了太多精力,很多事都做得莫名其妙。

  可是那家伙……

  姜叙又想起了她逃跑的样子。

  烦死了。

  他拉开帐篷,天空一片银灰,日出将近。

  陆续有人从帐篷里钻出来。

  姜叙收起睡袋,自保温壶里倒了两杯热水,支开两张折叠椅。

  他将一杯水放在其中一把椅子上,自己则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高处视野辽阔,远方泛起一片温和的淡黄,渐渐的,色调越来越深,太阳准时从地平线升起。

  灿烂日光叫醒了沉睡的植物,姜叙遥望满山绿色,没有看到一点儿秋意。

  秋天毫无存在感。

  目前来看,他和秋天处境差不多。

  “敬秋天。”姜叙滑稽地冲那张空椅子举了举杯。

  虽然他的童年过得不咋地,但姜叙还是感谢父母给了他生命。

  钟上说过,他们是享受逆风飞翔的人,逆境里也能够追到美好。

  他总能说出一些有深度的话。

  “敬此刻。”姜叙低声道。

  享受着久违的宁静,他的心情也渐渐平和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铃声不识趣地响起。

  姜叙回到帐篷,屏幕上闪烁着齐海的名字。

  他今天要跟俱乐部一起去福利院参加活动,打电话来估计也没什么好事儿。想了想,姜叙挂了。

  齐海锲而不舍,姜叙也坚持不懈。

  两人较量了半天,手机终于安静了。

  姜叙得意地扯起一边嘴角,正要继续欣赏朝阳,齐海发了张照片过来。

  姜叙自动忽略了那一大段口吐芬芳的附言,放大图片。

  看到了……

  唐芋?

继续阅读:第二十五章 好像还是……第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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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鸟芋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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