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芋浑身湿透出现在姜叙面前,她气喘吁吁,湿发贴在脸上,狼狈不堪。
姜叙上下打量她,嘴角现出一抹勉强的笑容:“这么着急啊?真够关心他的。”他向病房里指了指,“手术做完了,在观察。”
唐芋审视了姜叙半晌,确认他没有受伤,长舒一口气。她缩缩肩膀,这才感觉到冷了。
看样子陈儒没有找借口,确实生病了。
姜叙犹豫了下,或许他的关心多此一举,但还是忍不住脱下外套丢过去。
“穿上。”他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转身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唐芋是真的冻傻了,她在姜叙背后小声咕哝了一句:“谢谢。”
转进病房,陈儒半躺在角落里的那张床上,看到唐芋,吃惊地问:“你怎么来了?”
呃……唐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原本以为姜叙和齐海在比拼中受了重伤,脑门一热就跑来了,并不是为了陈儒……
“那个,我就是碰巧。”唐芋干干笑了一下,坐到病床边,“你怎么样?没事儿吧?”
“急性阑尾炎。”陈儒虚弱地笑了笑,“昨晚多亏齐海和姜叙。”
这件事现在提起来,陈儒还觉得不像是真的。
深夜,他在剧烈疼痛中惊醒,下床时整个人抖得就像风中的一片叶子。齐海察觉到他的异样,二话不说,叫上姜叙就背着他往校外跑。
他们一人一段背着他连跑了两站地,终于在一个红绿灯路口与赶来的救护车汇合了。
两个人跟着一同上了车,配合默契地为他办理住院手续,交钱,签字,顺利送他接受了手术。
在这之前,陈儒一直以为他与大家都是单方面被索取的关系。
原来并非如此。
他是现在才有点明白所谓“朋友”的定义。
虽然仍然不敢相信,他竟交上了齐海、姜叙这种说不属于同一个世界都不为过的朋友。
唐芋却毫不意外地笑了:“齐海我不熟,但我认识的姜叙的确能做出这种事。他以前在学校里也经常帮助被欺负的同学,所以学校男生们无一例外都叫他叙哥,女生虽然碍于他小痞子的身份不敢公开站队,但私下里也常常议论,夸他仗义,不愧是老大之类的……”她说着说着突然发现自己偏离了重点,“不好意思,我话太多了,你现在应该多休息的……”唐芋打了一个超大的喷嚏,她吸吸鼻涕,拉起姜叙外套的帽子罩到头顶,祈祷自己不要感冒。
“你是不是以为受伤的是姜叙,才火急火燎地赶过来的?”陈儒一脸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当然……不是。”唐芋尴尬地扯谎,“我真就是凑巧。”
“唐芋,你为什么不敢承认呢?”陈儒不解地问,“你到底有什么顾忌?”
其实后面这个问题是尹约提的,她不止一次和陈儒讨论过唐芋的心态,始终不明白她刻意回避是为什么。
“全世界都能看出他们彼此喜欢,只有他们自己还在彼此怀疑。”当时,尹约用这句话结了尾。
陈儒很喜欢她偶尔冒出的金句,也很希望能从当事人唐芋这里搜集到什么新的讯息,作为他和尹约能够继续聊下去的养料。
可是唐芋又一次转移了话题:“你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如果需要人看护的话,我也可以抽空过来。”
“不用了,微创手术,三天大概就可以出院了。原本我就说让姜叙和齐海一起回去休息,他怕我有什么问题不肯走,正好你劝劝他。”
“可是你一个人不行吧?吃饭都不好解决。”唐芋有点不放心地说,“不然我待会儿联系一下尹约和周到,看他们谁有空来照顾你一下。”
“我有什么需求找护士就行了,我现在也不能吃东西,再说医院可以订餐,真的,你们赶紧回去吧,不能给你当帮手我已经很自责了。”陈儒态度坚定地赶人,又嘱咐她,“一定要叫上姜叙,他昨晚几乎没睡。”
唐芋出去找了一圈,没看到姜叙的影子。
他不会走了吧,他的外套还穿在她身上呢。唐芋没带手机,没办法打电话,只好沿着走廊往步行梯的方向走,推开门,果然看到了楼梯转角处,倚墙而立的姜叙。
“我以为你走了。”她小声咕哝了句,下楼来到他身边。
姜叙垂着头,睡着了。
天色昏暗,雨滴打在窗玻璃上,他睡得很沉,眼睫下覆着淡淡的阴影,那头总是随着他的动作不安分跳跃的短发此刻也安静了下来。
唐芋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她凝视着他的睡颜,仿佛正在凝视画中的那些他。
这一刻,唐芋突然开始不舍了。
如果某个瞬间她毫无征兆重新回到2022年,一定会非常想念姜叙吧。
可是未来的姜叙很可能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她该如何面对三十几岁的他?
唐芋猛然间发现,她的想法改变了。
一开始,她惧怕和姜叙的超时空捆绑是命运的捉弄,但现在,她妄想这是冥冥之中的有意安排。
如果是这样,她是不是可以放下过去,不再回避……
走向他。
唐芋抬脚,正要迈步,突然一个喷嚏冲出喉咙……她捂住嘴巴。
晚了……
姜叙醒了。
他睡眼惺忪地盯了唐芋半晌,她穿着他的外套,袖子很长,大大的帽子里罩着一张小巧白皙的脸。
姜叙终于回过神来:“你要走了?”
“不是……”唐芋下意识地应道,遂又改口,“对,不过陈儒让我来叫你一起回去。”
“那谁照顾他?他一个人你放心?”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慵懒,很……性感。唐芋咽了口唾沫:“他说有需求会找护士,你昨晚没睡,先回去休息吧,我打算联系一下周到,看他有没有空……阿嚏!”唐芋无奈地捏了捏不通气的鼻子,“反正你不用担心。”
她说着要将外套脱给他,被姜叙一把按住了:“你还去俱乐部吗?”
“要去的,进度耽搁了不少,今天要补一补,而且……我手机还在那里。”
手机都敢不拿……姜叙无语了。
他扯住外套拉链,一路帮她拉到脖颈:“走吧,一起打车回去。”
雨夜,车很难等,姜叙撑着从便利店买来的伞,不时低头关切地望一望唐芋,她不断拿手指捏鼻子,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呵!活该!
姜叙在心里咒骂,让你不穿外套就跑过来。
冻得你轻。
下一阵冷风袭来,她的肩膀又缩了缩,姜叙微微叹息,伞柄在唐芋头顶交换到右手,他挪行一步,移到另一侧。
为她挡风。
车来,他和她一起坐到后排。
或许是太累了,不一会儿唐芋就靠着车窗睡着了。
姜叙扭头看了看她,轻拍司机椅背,小声道:“师傅,暖风麻烦开大一点。”
回到飞鹰俱乐部,姜叙直接去了训练场地,唐芋一个人回了画室。
他是故意的。
虽然担心她腰不行,担心她感冒,但是又很气。
为了陈儒那小子,她可真够夸张的,外套不穿,雨伞不打,手机不拿,这得是紧张成啥样儿才能连出租车也忘了乘,淋雨等半天公交车。
真他妈服了!
姜叙边恼怒地滑行,边担忧地往画室的方向张望。
房门紧闭。
画室里连台饮水机都没有……
“哎!小黑!”姜叙叫住身边的另一个学员,“求你办件事儿!”
小黑高高兴兴凑过来:“别说求啊,叙哥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那你……”姜叙犹豫了下才说,“能不能每隔十分钟往画室里送一杯热水?”
小黑单纯,不明其意:“为啥?”
“不为啥。”姜叙答得也很干脆,“就拜托你帮这个忙。”
姜叙曾多次为小黑指导斜面台的滑板技巧。
“行。”他点头,“那你说,我要送到几杯之后才停?”
姜叙想了想:“先来个五六杯吧。还有……”他叫住小黑,“每送完一次你就过来跟我汇报一声。”
“汇报什么?”
“就……她的状态,她在干吗,她看起来怎么样之类的,懂吗?”
小黑满脸茫然:“差不多吧。”
小黑是个靠谱的好兄弟。
他为姜叙带来不少有用的情报——
“在打喷嚏。”
“脸很红。”
“一直揉鼻子。”
“精神不是很好。”
“看起来好像发烧了。”
姜叙坐不住了:“发烧了?”
“我猜的。”小黑挠了挠脸,“就是那种脸色红得很不正常的样子。”
看了看时间,已经挺晚了,这要夜里发起高烧就麻烦了。
姜叙的眉头越皱越紧,小黑见状,实在忍不住开口:“叙哥,有件事我还是告诉你一下吧,下午的时候,咱们那个手绘师找我打听过你和齐海哥为啥没来训练,我说你们去医院了,她撒丫子就跑出去了。她跟齐海哥又不熟,我想着,应该是以为你出事了吧?”说着,他暧昧地冲姜叙笑了笑,“她是不是喜欢你啊?”
姜叙顿时惊住了。
原来……唐芋是去医院找他的?
姜叙敲了敲画室的门,没人应。推开,唐芋正在收拾东西。
“画完了?”他走过去。
“嗯。”唐芋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她很晕,能感觉到似乎是发烧了。
淋个雨就能搞到高烧?她也真够弱鸡的。不过,大概是最近被手绘搞得压力有点大,身体超负荷运转,向她发出警告了。
姜叙望着她:“你在晃。”
“不可能。”唐芋嘴硬地转身,腿一软,差点儿趴下。
幸而被姜叙扶住了。
她的手冰凉,脸却又红又烫,显然是发烧了。
“不行,你得去医院。”姜叙不由分说地拿起外套,将她裹得严严实实,“能走吗?”他柔声问她。
唐芋摆摆手,努力保持理智:“不用,吃退烧药就好了。”
“你是医生?”姜叙一手拎起她的包,一手揽着她往外走。
唐芋迷迷糊糊地跟着他,脑袋里一团浆糊,还不忘提醒姜叙:“宿舍快关门了,千万不能打点滴。”
“看病要紧。”姜叙没好气地斥她,“关门怕什么?”
“关门我们住哪儿?”唐芋鼻音很重,瓮声瓮气地说,“总不能去住酒店吧?”
姜叙低头凝视她,微一挑眉:“嗯,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