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芋一大早起来就在宿舍团团转，“做法”求化解尴尬的办法。但直到拉着行李箱出门也没有等到灵感降临。
硬着头皮坐上出租车，周到还体贴地将后排的座位让给了她和姜叙。
呵呵，不得不承认，她的朋友们的确都体贴得过分。
避免遭到询问，唐芋只能闭上眼睛靠窗装睡。周到凭借自来熟的优点，迅速和出租车司机聊起了家常。从收入谈到房价，从各地年俗谈到生活习惯，话题涉猎范围之广，实在令人咋舌。
反观一旁的姜叙……唐芋偷瞄了他一眼，他正安静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家过年，对他而言的确不值得期待和兴奋。
唐芋在心里替姜叙叹气，她的情绪瞬间低落了下来，甚至连小腹都隐隐作痛。
呃？
她被自己毫无逻辑的身体反应整懵了，怎么也不至于肚子疼吧……
可是……
唐芋猛然想起了什么。
她立刻放弃装睡，打开手机备忘录看了看——
完了完了。
因为姨妈痛比较严重，所以唐芋买票的时候特意错开了生理期，后来一门心思想着要和姜叙一起坐车，完全把这事儿忘到了九霄云外。
而且她今天为了臭美还特意穿了件短款羽绒服和白色牛仔裤！
担心显胖还特意脱掉了秋裤！
万一弄到衣服上……
啊！！！！！！！！！！！！
唐芋焦虑了，她不断探头望向司机手机屏幕上的导航界面，路况显示前面有两公里的拥堵路段，所以至少还要半小时才能抵达火车站。
她回头看了看自己所坐的那片区域，还好还好，是干净的。
怕弄脏出租车的坐垫，唐芋手扶前座椅背，微微抬起身子，借助小腿的力量，以扎马步的姿势艰难硬撑。
察觉到了她的急切和如坐针毡，姜叙懒懒开口：“憋不住了？”
“你才憋不住呢！”张嘴怼完，唐芋被自己下意识地应激反应搞得更窘迫了，“我的意思是，没有……”她尴尬地笑笑，“真没有。”
一下车，唐芋就拉着行李箱往候车室里冲。
“等会儿给你们打电话。”撂下这句的同时，她已经以光速穿越人群，到达了安检处。
“她这明显是憋不住了吧……”周到笑着点评。
姜叙暗暗弯起唇角，果然跟唐芋一起回家，就不必担心旅途无聊了。
进入候车室，人满为患，好不容易找到个空座，姜叙让周到留下来看行李，他去对面的超市买水。
唐芋如释重负地走出洗手间。
还好，她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感谢包中常备卫生棉的习惯，不过鉴于接下来还有十个小时的路程，她还是拉着行李箱去了趟超市。
人太多了，结账的队伍排了老长，唐芋预估了下，前面少说还得有十几个顾客。
她打电话给周到阐明情况，没想到却听他说：“姜叙也去超市了，你没看到他吗？”
“哈？”唐芋踮起脚尖扫视一圈……
我去，还真看到他了。
他排在挺靠前的位置，看了看手里的卫生棉……还是不要继续扩大两个人之间尴尬了吧！
一番心理活动之后，唐芋扯谎：“没看到。先挂了，我等下就回去。”
收起手机，她悄悄往队伍里躲了躲。
唐芋密切观察着姜叙的一举一动——他拿起手机看了看，突然回头朝后面望了过来。
不会是周到打小报告了吧！
唐芋连忙垂头，逃过他的视线。
十几分钟后，终于快要排到唐芋了，前面人的背影怎么看怎么眼熟。她正心生狐疑，那人转身，唐芋傻眼了。
“你？”她指着姜叙，难以置信，“你不是走了吗？”
“呵！”姜叙冷哼一声，抓起她手里的东西放到收银台上。
但等他看清自己拿的是什么的时候，也不由得呆了一下。
终于明白了唐芋这一路的莫名其妙所为何由。
目光掠过摆在一旁的热饮柜，姜叙伸手打开，拿出一瓶热饮：“再加一瓶这个。”
唐芋悄悄抬眼一看——
瓶身写着四个大字：黑糖姜茶。
好的……他真懂。
终于摆脱了喧闹的候车室，又步入了更为喧闹的火车车厢。
一路艰难地挤到座位前，唐芋生生被热出了一脑门的汗。
姜叙帮她将行李箱放到货架上。
三个座位，一个靠窗，两个临着过道，男生们自觉让唐芋坐到了里面。周到顺势坐在了另一边，留下唐芋身旁的位置给姜叙。
正值寒假，乘客大部分都是学生。坐在唐芋他们对面的是两个女孩子，姜叙一落座，女孩们的目光就不时在他身上打转，两个人偶尔传递的眼神交流里满是对他颜值的欣赏。
唐芋甚为理解，她年轻的时候也常偷瞄帅哥。
当然现在也是……
冬天少了户外活动，姜叙的肤色比夏天时白一些，依旧是黑衣黑裤的装扮，这衬得他的五官更加明晰了。
“你们是哪个学校的呀？”其中一个女生态度热情地询问唐芋。
但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唐芋正在极力忍耐姨妈痛之苦，勉强打起精神作答。
女生们又提了一些问题，都是些探讨学校环境啊、图书馆啊、专业啊之类的正经问题，但唐芋还是从中捕捉到了真正的用意。
她们其实只是想知道，她和姜叙的关系。
果然，经过漫长的铺垫，话题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你们是老乡吗？”
唐芋笑笑：“对，我们是高中同学。”
“好有缘啊！”女孩们对视一眼，快乐地笑了起来。
“是吗？呵呵呵。”唐芋也跟着傻笑，转头看到姜叙面无表情的脸色，又心虚地绷紧了嘴角。
“你还是睡觉吧。”姜叙诚恳建议。
被嫌弃了。
“哦。”唐芋悻悻地趴倒在桌子上。
最初的新鲜劲儿过去，车厢里安静了许多，到了下午，大多数人都开始补觉，周到直接和旁边一男生头靠头歪在一起睡着了。
没有座位的乘客疲倦地站在狭窄的过道里，靠听歌或者刷剧来打发漫长的车程。
唐芋从姨妈痛中醒了过来，她其实根本睡不安稳，见她起身，姜叙转过头来，问：“去洗手间吗？”
唐芋点头，为了缓解腹痛，她喝了不少热水。
姜叙起身，唐芋想当然地以为他是在为她让路，却没想到——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他直接向前走去。
有姜叙在前面带领，唐芋很轻松就穿过了人群。
出来后，唐芋看到一直站在他们座位旁边的两个女生大概是因为太累了，正坐在他们的位置上休息。
“我们等会儿再回去吧。”她提议，“去那里欣赏一下风景好不好？”
姜叙点头，跟着唐芋来到两节车厢的连接处。
辽阔的田野浮现在眼前，午后，阳光热烈而充裕，温暖仿佛取之不尽。
“你有没有看过一部纪录片，叫作《最大的小小农场》？”唐芋自顾自地说着，“是讲一对夫妻为了给收养的流浪狗狗一个家，远赴乡间亲手建造农场的故事。”
“没有。”姜叙摇头，出于想要延长这次对话的目的，他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他们拉投资，找场地，选设备，雇佣人员，解决这些难题之后，紧接着又开始想尽办法拯救死去的土壤。”
八年里，农场历经野狼偷袭，旱灾虫灾，山火暴雨……虽然困难重重，但他们依然种植了上万棵果树，两百多种作物，饲养着各种动物，用双手打造出了可容纳九十亿微生物的生态家园。
唐芋望向姜叙，郑重地说：“在贫瘠的土地上养护出郁郁葱葱的绿林，我觉得你也是拥有这种能力的人。”
回视着她被包覆在阳光中的脸庞，姜叙的心跳滞了滞。
明明自己脸色苍白，一副随时都有可能厥过去的虚弱样子，却还花费心思讲了这么一大堆试图给他回家面对糟糕境况的力量。
唐芋这个善良得过头的家伙，再一次让他觉得进退两难。
“为了回报你的夸奖，走得时候把放在你行李箱上的礼盒带走。”
“什么礼盒？”唐芋吸了吸鼻子，问。
普快列车，暖气给得不够足，姜叙脱下身上的外套，展开，像围围裙一般系在了唐芋腰间。
“你干吗？”唐芋有点儿哭笑不得，“我不冷。”
姜叙无视她的推拒，拉起两边袖子直接打了个死结：“俱乐部发的点心，我不爱吃甜。”
或许是一路上姜叙给她的关心太过明显，以至于对坐的两个女生渐渐不再向唐芋打探有关他的事情。也正是因为有姜叙在身边分散注意力，唐芋觉得这十个小时比想象中过得快多了。
下一站就到了，父母已经在车站接她。
唐芋怕待会儿没时间跟姜叙多说什么，就想提前道个别：“谢谢你的点心，假期愉快。”
好一句官方祝福。
“假期愉快。”姜叙冷着脸回应她。
一个月不见，她就打算用这句话给他打发了？
即将到来的短暂别离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低落下来，沉默持续到下车，唐芋刚踏上站台，就被迎上来的父母包围了。
对于十九岁的唐芋而言，这确实是她离家最久的一次。
父母对她嘘寒问暖，很久没有享受到这份温情的唐芋一时忘形，只回头远远跟姜叙和周到挥了挥手，就走了。
周到感慨：“果然女儿更招父母疼，我爸妈就没上站台接过我一回。”
姜叙目送着唐芋一家走远，冷风一吹，忽然回过神来。
唐芋那家伙……
把他的外套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