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芋反思了下自己。
她撩姜叙了吗?
没有。
起码她的初衷是没有的。
好的,她释然了。
但为了证明她拒绝他的理由不是谎言,唐芋决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假期里,学校图书馆依然正常开门。
尽管唐芋并不打算再苦苦读书提升自己,但起码图书馆这种地方,不太可能遇到姜叙。
先避避他。
唐芋深信自己不具备什么长久的吸引力,只要她克制其他情绪,持续坚定地拒绝下去,姜叙很快就腻了。
怀着纷乱的情绪停在图书馆前的圆柱前,唐芋用脑门抵着柱子,无声表达自己的后悔心情。
真不该选和姜叙同一所大学的,但凡有相识的人,她“未来人”的身份就很容易被识破。毕竟,他们的过去存在着斩不断的交集。
越扯越多。
怎么才能让她和姜叙之间的关系尽快枯死呢?
唐芋苦恼地思考着。
陈儒抱着几本书从图书馆走出来,正看到与柱子亲密接触的熟悉身影。
“唐芋?”
唐芋站直:“嗨。”
陈儒走过去,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你怎么在这儿?”
“哦,我本来打算去图书馆的……”唐芋回头,恰看到管理员锁门。
陈儒解释道:“假期关门比较早。”他审视着她,鼓起勇气问,“你接下来有时间吗?”
“倒是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唐芋没好意思直接拒绝,毕竟之前她拜托陈儒照顾姜叙时,人家非常痛快就答应了,“怎么了?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有没有……就是……”陈儒又扶了扶眼镜,“想请你吃个饭。”他手足无措地拽了拽自己的衣角,“你别误会,我就是,我只是觉得你帮了我好几次,想……想谢谢你。”
望着他语无伦次、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待的眼神……虽然这么想不太好,但唐芋脑海中浮现出的的确是郑冬每次祈求她买新玩具时的样子。
唐芋投降了。
“好吧。”她对他颇“慈爱”地笑了笑,“那就去吃吧。”
陈儒是个心思过分细腻的男生,他事无巨细地询问唐芋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两个人在街头徘徊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唐芋随意指定了一家顾客较少的湘菜馆。
两人入座后,唐芋看着陈儒一脸为难的样子,便主动点了几道家常菜。
服务员拿着菜单离开,陈儒长长舒了一口气。
唐芋突然忍不住有些好奇:“你是怎么长成这种性格的?”
陈儒怔了怔:“啊?”
唐芋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当跟陈儒相处时,自己三十三岁的灵魂就关不住了。
“不好意思啊……”她尴尬地笑笑,“我问得太直白了。”
“没有。”陈儒和气地摇摇手,“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陈儒家在一个小镇上,父母常年外出打工,他是跟在奶奶身边长大的,小时候因为个头瘦小常被同龄的孩子们欺负,渐渐的就养成了怯懦的性格。
“因为老被欺负,我都忘了自己已经长大了。”他又推了推眼镜,不好意思地笑笑。
唐芋抓起桌上的一杯水,一口气灌完,总算遏制住了内心叫嚣着的怜悯。
姜叙之前就提醒过她的:泛滥的同情心会引起别人误会。
唐芋长长呼出一口气,其实她心中泛滥着的并不是同情心,而是那份无处安放的“母亲”的思维。
她也很困扰。
服务员将菜端上桌,唐芋下意识地便往陈儒面前推了推。等反应过来准备补救时,陈儒已经感动地发起了感慨。
“你对我真好。”他嗫嚅着说,“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避免真的酿成误会,唐芋决定趁机跟他解释清楚:“我高中的时候,有个关系很好的闺蜜。”她用了个看起来比较容易接受的开场,“叫林果。虽然我们是同龄人,但因为她是个外形高大的女汉子,我那时候的性格呢,又比较软弱,搞得她总是像‘老母亲’一样照顾我。所以我对你,其实……”她审视着陈儒的表情,希望他能够参透其中深意,“你明白了吧?”
陈儒缓慢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半晌后才点头。
唐芋正想松一口气,忽然又听他弱弱地反问:“那你对姜叙呢?”
“啊?”
“也是出于老母亲的关爱吗?”
这个问题把唐芋问住了。她躲开了陈儒的目光,垂下头,笑道:“差不多吧。”
“是吗?”陈儒斯文地抿了一口水,小声反驳,“我觉得不是。”
“你又不了解我们之间……”
“糖芋圆。”他忽然开口叫道。
唐芋微微皱眉。
“你看……”陈儒淡淡地笑了,“我这么叫你,你就觉得别扭吧?但是姜叙好像一直都是这么叫你的。”
“那是我高中时候的外号。”唐芋解释,“我和姜叙是高中同学。”
陈儒没有接这个话题,自顾自地说道:“姜叙喝醉的时候提起过你。”
“怎么可能!”唐芋掩饰着内心的慌张,“你肯定听错……”
“糖芋圆,你让我梦想成真了。”陈儒复述完,抬头望向她,“姜叙是这么说的。”
唐芋举着筷子愣了半晌,才想起应该夹菜。
“果然是醉话。”她将夹起来的肉丸塞进嘴里,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完全没有逻辑。”
气氛沉默下来,两个人不约而同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饭后,陈儒坚持要请客,唐芋拗不过,便随他去了。
虽说不算太贵,但想到他的家境,唐芋还是有点儿不放心,在宿舍中间的路段分开时,她忍不住叮嘱陈儒,“如果你后面生活费不够用了,一定要告诉我,我可以借你一点,可能不会很多,但应付几天应该没问题。”
“好。”陈儒点头。
“不过你别误会。”唐芋无奈地解释,“你就把我当成……”她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姐姐吧。”陈儒帮唐芋解了围,“你的态度我已经弄清楚了。”
唐芋长长舒了口气,忍不住以“长辈”的姿态给了他一句夸奖:“你挺懂事的。”
这句话出口,两个人一起笑了。
坐在阴影中的姜叙静静望着他们。
直到唐芋独自走向女生宿舍时,他猛地起身,挡住了她的去路。
唐芋惊了一下。
“去吃饭了?”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嗯。”
“好吃吗?”
这种问题……唐芋抬眼,她摸不清姜叙嘴角的笑意是否友好:“还行。”
“吃饱了吗?”
唐芋叹气:“你到底想问什么?”
姜叙仍然保持着那抹复杂的笑容:“问你吃饱了吗?”
“吃饱了。”
姜叙点点头,转头要走。
这下换唐芋蒙了,她叫住他:“你等我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不然呢?”姜叙没有回头,“你要是没吃饱,那就再一块吃点儿,你要是吃饱了,我就撤。”
“姜叙。”唐芋决定用刚刚对陈儒的解释来和姜叙做个了断,“我觉得你误会了。”
姜叙转身:“我误会什么了?”
“就是我暗恋你的那件事……”唐芋心一横,“有时候我对你的过分关心,其实只是出于一种母性的……天性。”
“哦?”姜叙来了兴致,“母性?”
唐芋表情严肃地点头。
姜叙前进几步,靠近唐芋,弯腰注视着她:“你确定?”
他的脸在唐芋眼前放大,目光里仿佛盛满了月光。
明亮又充满柔情。
唐芋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她不确定。
但她不能承认。
“我确定。”她说。
“确定个屁!”他垮着一张脸质问,“你的意思是你不好好复读,跑过来跟我读同一所大学,是为了给我当妈?”姜叙伸手戳了戳她的肩膀,“你怎么那么会占便宜呢?”
“呃……”唐芋倒是没想到这茬儿,“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姜叙直起身子,表情玩味地望着她:“没事儿,还四年呢,你慢慢考虑你的意思。”
没等唐芋回话,他又恢复了以往的漫不经心:“明天俱乐部滑板比赛,你来不来看?”
唐芋继续硬着头皮扯谎:“我有事。”
“行。”这一次,姜叙痛快地接受了她的拒绝,“那就下次吧。”
唐芋又失眠了。
姜叙那家伙……
又让她失眠了。
她从枕头下面翻出那个速写本。
翻开第一页,姜叙如黑鸟般滑行到她面前。
第二页,色调温柔的傍晚,他斜倚在宿舍楼下的大树下。
第三页,昏暗的光影中,他背靠树池,孤零零地独坐在黑夜里。
这一次,唐芋提笔,画下了姜叙那双盛满月光的眼睛。
她细致描摹他的瞳仁,仿佛正在和他对视。穿越回来之后,和姜叙之间发生的一幕幕在黑暗中回放。
唐芋的心变得沉沉的。
她停笔,合上速写本,不对自己的情绪做任何解读。
姜叙是个优越的模特。
只是几幅画而已。
这就好像每次听歌时,唐芋总会不自觉地点开评论区,找寻那些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的人。
是一个无意义的举动。
她喜欢画画,姜叙恰好构成了一幅值得付诸笔端的画面。
仅此而已。
不代表任何复杂的感情。
唐芋在自我说服中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