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叙猫着腰带唐芋绕过石像,从另一侧飞快下山。
天色太暗,唐芋回头时,只看到山顶站着一个模糊的影子。
她气喘吁吁地停在路边,扯了扯姜叙。
“累了?”
“脚有点儿疼。”爬山是临时起意,唐芋穿得是一双乐福鞋。她提起脚跟,白色袜子上染了血渍。
姜叙皱眉,蹲到她面前:“上来。”
居然要背她?“不用了……”唐芋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挺重的。”
“那正好让我验证一下。”姜叙嘴角一弯,“你有没有谎报体重。”
虽然姜叙一直保持着轻松的语气,但唐芋还是感受到了他的异常。
他好像对于回学校这件事突然变得很着急。
唐芋估算了下去公交车站的距离,也不太远了。
她没再推脱,顺从地趴到了他背上。
姜叙轻松起身,步伐丝毫没有因为背上的唐芋受到影响。走了一段路,他似是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你把饭都吃到哪里去了。”
唐芋没听清,还以为他在抱怨自己太重,乖巧地应了一句:“我以后会控制饭量的。”
“还嫌自己不够硌手?”姜叙没好气道。
唐芋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笑笑:“反正也硌不到别人。”
“你还想硌谁?”
呃……唐芋被噎了一下。
“别霍霍别人。”姜叙不依不饶地补充。
……唐芋恨自己多嘴。
-
从公交车上下来,踏进学校之后,姜叙明显松了口气。
将唐芋送到女生宿舍门口,他指指她的脚:“这双鞋以后不要穿了。”
“走路不多的话,没什么关系的。”这可是一双新鞋,看姜叙那表情好像马上就要帮她脱下来扔掉似的,唐芋岔开话题,“今天谢谢你了,本来我都快对民宿那个项目没信心了,但是跟你聊完又冒出了新灵感。”
姜叙一点儿不客气地点点头,理所应当地接受了她的感谢,又问:“这几天你还得去民宿?”
“如果样图过了的话,或许吧。”唐芋其实也不太肯定,毕竟她只是个打杂的助理,具体要在作品创作中担任什么职责,得等许宋定。
“一个人别去。”姜叙嘱咐她,“那地儿太偏,不安全。”
唐芋扯住他的手,仰头笑了笑:“那你没课的时候,可以和我一起吗?”
“找我当保镖啊?”姜叙挑眉。
“嗯。”
“我可不便宜。”
唐芋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嘴角亲了一下:“知道你的行情。”
“你怎么越来越不正经了?”姜叙笑问。
“毕竟近朱者赤。”
姜叙粗鲁地揉乱她的头发,扬扬下巴:“我看着你进去。”
唐芋刚拐进楼道,就收到了姜叙的短信:
一百零一分,比完美多一点。
唐芋甚至能想象到他漫不经心地语气:
就是我想给你的。
-
姜叙没有回宿舍。
他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学校大门,没看到什么可疑的面孔。
反倒遇见了刚好从飞鹰俱乐部训练完的齐海。
他满脸惊诧地望着姜叙:“你不会是特意来接我的吧?”
姜叙冷笑:“我有毛病?”
路灯下,齐海凑近姜叙瞅了瞅:“啧啧,你眼睛这样子没吓哭唐老师?”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没胆。”姜叙懒懒的反击。
“嘁!”齐海不屑地斥他,“就为破相这点儿屁事躲到酒店里,女朋友都不敢见,是我没胆还是你没胆?”
姜叙扭头打量他,半晌后,语气散漫地问:“抬杠有瘾是不?”
齐海“吃吃”地笑出了声:“我他妈真喜欢看你哑口无言的样子。”
懒得与他继续无聊的争执,姜叙转回正题:“你早上来酒店的路上,确定碰到我爸了?”
一瞬间,齐海脸上的吊儿郎当隐去了,他正色道:“不敢说百分百确定,但至少外形看起来,身高啊、发型啊,包括衣着,相似度都很高。”
那应该就是没错了。
姜叙拧紧眉头。
所以,父亲并没有按照他们约好的那样,拿到钱就走。
但他不走的原因是什么?
跟踪齐海的原因又是什么?
姜叙想起一个问题:“你觉得他是从哪儿开始跟你的?”
齐海回忆了下:“就上次他堵你的地方,俱乐部门口。我去飞鹰帮你拿滑板,出来去坐公交车时,老觉得后面有人跟着,但也没怎么在意。”
后来齐海上了公交车,正值早高峰,车厢里人很多,因为姜叙住的酒店比较偏,渐渐的,大半乘客下了车。车子摇晃得他很困,齐海打哈欠时不经意间瞥到了站台广告牌上倒映出来的影子。
男人坐在对列靠窗的位置,戴一顶与他的年龄十分违和的字母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他穿一身深蓝色工装服,手肘、衣襟褪色严重,光脚踩了双旧球鞋。
虽然那晚,姜叙父亲在俱乐部附近的巷子里第一次现身时,因为天色太暗,齐海并没有看清他的脸。
但他的装扮,还有那双难辨颜色的球鞋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开始,我以为只是巧合。”毕竟漫长车程里,他都没有看过齐海一眼。而且,之前齐海巧遇姜叙被打冲过去帮忙时,他就跑了。
“就打了一个照面,我想他也不一定就能认出我。”直至齐海下车,他也跟着下了车,“然后他就不紧不慢地跟在离我有段距离的位置。”
四周很安静,齐海现在回想起姜叙父亲趿拉着鞋子的声音,还觉得头皮发麻:“总之他什么也没干,但就是让人觉得很诡异,第六感告诉我最好不要暴露你的行踪。”
姜叙耐着性子听他说完,依然没能解答自己心中的疑惑。
“那他赖在这儿的目的是什么?”
“等着从你这里继续取款吧。”齐海毫不犹豫地回道。
姜叙怔了怔,这么简单合理的答案他竟然都没想到。他甚至有一瞬间还以为,父亲突然留恋起了这个有儿子生活的城市。
他确实有病。
“走了。”姜叙撂下俩字,抬脚往自己宿舍走。
“哎!”齐海叫住他,“我知道你下不了手,你把我手机号码设置成紧急联系人。”他亮亮自己的拳头,“下回找我,我帮你还手。”
姜叙承认自己真有那么一点儿感动,但更多的还是苦涩。
谁会成帮结派地找人和自己的父亲对打?
“我先谢谢您了。”他朝齐海肩上捶了一拳,转过身,将苦涩咽进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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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海倒是给了姜叙一个提醒。
睡前,他发短信给唐芋,让她将自己设置为紧急联系人。
唐芋联想起在山顶时姜叙的反常举动,忍不住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正竭尽全力争取民宿的墙绘项目,姜叙不想让唐芋老为自己的事情费心,何况,回去找了一圈之后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或许是他神经敏感了吧。
姜叙倚墙回复:就想霸占你紧急联系人的位置。
消息发送成功,陈儒敲门进来。
他仰头望着上铺的姜叙,轻声问:“眼睛怎么回事?”
整个宿舍瞬间陷入寂静。
看来室友们对此也很好奇。
“滑滑板摔了。”姜叙面不改色道,这种谎他也不是撒一回了。
答案虽然牵强,但至少是合理的。
果然,下一秒钟,大家恢复如常。
“你有空吗?”陈儒朝外面扬了扬下巴,“有事儿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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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芋借着走廊里的灯熬了个通宵。
她为儿童民宿重画了一套图。
树林、大海、山顶、星空、花海、城堡、洞穴、云端。
八个不同主题的画面呈现在纸页上。
时间有限,许多细节还有待补充,但唐芋已经觉得很满意了。
不管能否打动许宋,不管得到什么样的评价,她都不会觉得沮丧。
姜叙的故事给了她底气。
一夜没睡,唐芋仍然精神饱满,毫无困意,她简单洗漱了下,出来正好收到姜叙的短信:下来吃早餐。
她正迫不及待与他分享昨夜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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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叙喜欢她的画。
因为画如其人。
唐芋打动他的从来不是令人眼前一亮的创意,而是她温柔细腻的心思——
河星幼儿园外墙的那幅星空图,就连最小的那一颗,也伸展着漂亮的五角;
福利院的那幅墙绘,她特意为宋小星画了一颗猫咪形状的星星;
音乐剧后面的布景,残缺树木组成了绿意盎然的树林;
……
她用点点滴滴的温柔拼凑出如此美好的自我。
这些闪烁着光芒的碎片,姜叙一一收集,视若珍宝。
如果不是陈儒将尹约打抱不平的话转述给他,姜叙甚至还不知道,这段时间里,唐芋承受了许宋多少打压。
“要真有这么个民宿……”姜叙从那些画中抬起头,语气诚挚,“我愿意当一次儿童。”
唐芋开心地弯起了唇角,不过:“你对我有滤镜,我可不敢全信你。”
“糖芋圆。”姜叙望着她,语气坚定,“你永远都不会错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