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芋毫无征兆回到了2022年。
她没有死,甚至毫发无伤。
这怎么可能呢?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儿子求证,得到的答案始终都是:她在医院昏睡了一天一夜,怎么都叫不醒。
没有所谓的坠楼,什么都没有发生。
都是梦。
一个分不清现实和虚幻边界的离奇的梦。
但,三十二岁的唐芋根本没有时间深究这些,她要面对的实际问题更棘手。
在她昏睡的时候,郑冬的手术预约时间确定了下来。
没有监护人的签字,手术无法进行。因此,郑冬在护士的帮助下联系了父亲郑秩。
他正在赶来的路上。
“妈妈,你们见了面不会又要因为我吵架吧?”郑冬脸上浮现出与他年龄不符的担忧。
唐芋一阵心疼,她伸手揽住儿子:“不会的。”她会努力忍着。
窗外又是夕阳,一天即将过去,唐芋突然想起了什么:“冬冬,饿了吧?”
“妈妈,有位医生叔叔给我买了好吃的。”郑冬指了指放在矮桌上的乐高,“叔叔怕我无聊,还给我买了玩具。”
来查房的护士接话道:“他说的是姜医生,白天他到住院部来看了冬冬好几次呢!”
“姜医生?”唐芋想起在急诊室外遇到那位医生,“神外科的姜医生吗?”
“对啊。”护士凑近唐芋,颇为八卦地问,“您和姜医生认识啊?”
唐芋尴尬地笑笑:“我们不认识。”回想几次照面都承蒙他的帮助,她想当然地理解为,“他应该挺热心的吧。”
护士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暗暗撇了撇嘴:“姜医生可不算热心的人,他来我们医院挺久了,没人跟他熟。说起来,我们姜医生能成为医生,那可真是太励志了……”意识到自己不该与病人家属讨论私事,护士突兀地结束了话题,“肿胀处消得差不多了,药快滴完的时候叫我吧。”
唐芋点头。
护士离开病房的同时,另一个人侧身进来。
郑秩望了一眼唐芋,目光转向郑冬:“你妈这不是挺精神的吗?”
郑冬不服气地辩解:“妈妈很累,给爸爸打完电话才醒的。”
审视着唐芋,郑宇试探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唐芋向外张望,“你妈没跟来啊?”
郑秩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我没告诉她。”
“真难得。”唐芋嘲讽一笑,“你居然还有不请示你妈的时候。”
郑秩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冬冬明天下午手术,上午我们先去把离婚证领了吧,反正离婚冷静期也过了。”
唐芋没有说话,起身离开病房。
郑秩跟出来。
“这种事你非得要当着孩子的面说吗?”唐芋抬头直视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几年前的某个下午,两个人曾以同样的姿态在亲友面前宣誓一生不离不弃。
真是天大的讽刺。
“就算不当着他的面说,也改变不了什么。”
“谁想改变什么了?”唐芋冷笑,“郑秩,你真以为我还留恋你吗?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随你怎么想吧。”郑秩朝病房里喊了一句,“冬冬,爸爸走了。”
郑秩走向电梯间。
靠在转角的姜叙留意着他的脚步声,待他拐弯时,左行一步,挡在了郑秩面前。
他比郑秩要高,垂眸俯视,口罩上方的眼睛严肃而冷厉。
哦,原来是你这家伙。
“麻烦让一让。”姜叙沉声道。
郑秩被对方强大的气场震慑,不自觉道:“对不起啊。”
郑秩错身,姜叙拎着从医院打包的饭菜缓步离开。
经过郑冬所在的病房,他侧头望去,一片昏黄的光线里,唐芋正用湿巾温柔地为儿子擦脸。
她醒了。
姜叙微微舒了口气,将饭菜放到护士站,请值班护士帮忙送进去。
“姜医生送来的。”护士略带深意地看了唐芋一眼。
“这怎么好意思……”唐芋接过饭盒,“请问他已经走了吗?”
“往楼梯间的方向走了。”
唐芋放下饭盒,追出去。
楼梯间的门“砰”的一声被推开:“姜医生!”
姜叙驻足,站在二楼的台阶上向上望去。
“请等一下!”唐芋疾步下楼。
姜叙脱下了医生服,穿着宽松的白衬衫,口罩还未来得及摘,昨晚他照顾手术后的病人一夜没睡,打算早点下班回去休息。
唐芋气喘吁吁地站定:“我都听冬冬说了……”她平复呼吸,“太谢谢您帮忙照顾我儿子了。”
她还是没有认出他。
“没什么。”他淡淡地应道。
唐芋掏出手机:“不能总是白吃您的,饭钱,还有玩具钱,我还是……”
“不用了。”
“可是……”
“生日快乐。”
唐芋怔住。
“我捡到过你的身份证。”姜叙随口解释,转身下楼,“走了。”
唐芋很久没有收到生日祝福了。
母亲去世的日子刚好与她的生日挨着,她实在没有心情在祭奠过母亲之后紧接着吹蜡烛吃蛋糕。而且,唐芋总觉得,如果已经没有人爱她了,就等于她的出生也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了。
如果不是突然收到了这句祝福,她完全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唐芋望着那位医生远去的背影,内心涌入几分温热。
清晨,唐芋久违地化了淡妆,粉底遮住了皮肤的瑕疵,但却掩不住她疲惫的神态。
安顿好儿子,唐芋离开医院,乘车前往民政局。
立秋后的天气虽然依旧炎热,但总给她一种热得很逞强的感觉。
唐芋下车,远远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郑秩。
他真是迫不及待。
手续办得十分顺利。
除了儿子的抚养权,唐芋什么都没要。
离婚证分发到两个人手里,婚姻就此画下句点。
唐芋急着回医院照顾即将手术的郑冬,连分别的寒暄也省了。甚至登上出租车之后她才想起自己忘了跟郑秩说再见。
倒也无所谓了。
唐芋将离婚证塞进包里,结束早就无爱的关系,比起失落,更多的反而是放松。
再也不用活在他们无休止的指责里了吧。
但没想到,唐芋刚走到病房门口,迎接她的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贱人!”早已等候多时的郑秩母亲凶狠地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九九,你就是故意装晕骗我儿子来医院的!你刚刚又去见他了是吧?你……”
唐芋一巴掌扇了回去。
走廊里的其他人惊诧地望过来。
老太太捂着脸,难以置信:“你竟然敢打长辈?你有没有教养!”
唐芋掏出离婚证掷到她脸上,冷冷开口:“你不是我的长辈。”
郑秩母亲的脸色顿时缓和了:“唐芋,丑话先说到前头,这婚已经离了,你和我儿子就没关系了。我警告你,别再联系他,否则我跟你没完。”
“不想让我联系他,冬冬的抚养费和医药费每月分文不少准时打来。”
郑秩母亲还想说什么,郑冬举着一幅画从病房里跑出来。
“妈妈!”他推开奶奶,钻到两人中间,“我给那位姓姜的医生叔叔画了一幅画,你帮我送给他好不好?”
唐芋点头,语气顿时有所缓和:“好”。
“现在就去。”
唐芋接过画,她知道这是儿子在用他的方式阻止这场争吵。
“冬冬乖,妈妈去去就来。”
郑秩母亲仍追在身后咒骂着,唐芋步速很快地进了电梯,将她关在门外。
她拿着画来到门诊楼,乘电梯到五楼。
唐芋在神外科的诊室门口驻足,这才想起看看郑冬画了些什么。
似乎修改过多次,上面隐约显现出橡皮擦拭的痕迹。
他控笔能力不够好,线条画得歪歪斜斜,但还是能看出是一位医生拼乐高的情景。
充满童真。
看来,儿子还是继承了一些她的优点的。
唐芋苦笑着推门,一阵强风袭来,她被灰尘迷住了双眼。
使劲揉了揉眼睛,唐芋缓缓睁开——
呈现在她面前的是贴满周杰伦海报的卧室。
衣帽架上挂着她少女时期最爱的一套JK制服裙,脚下踩的是一张美少女战士图案的地毯,床上摆满玩偶。
这不可能!
唐芋关门,闭上眼睛深呼吸。
再推开——
没有改变。
再关。
再推开——
依然如旧。
再关……
兜头吃了一记爆栗,唐芋护着脑袋转身,唐妈妈正怒不可遏地望着她。
“你发什么神经?门都被你搞坏了!”
唐芋瘫坐在地——
她……又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