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芋被姜叙漫不经心的态度戳痛了。
这个不会喊疼的家伙。
这个总是笑迎狂风骤雨的笨蛋……
甚至让她忘记了自己的悲惨。
只剩下对他的心疼。
唐芋起身，提前终止了这次发呆体验。
周到确实担得起协会的会长职务，他把什么情形都预料到了。
姜叙还没站起来，尹约已经跟了出去。
他不得已又坐回了座位。
咖啡店外支起一把大伞，设了几张座椅，供乘客赏雪。唐芋坐在最左边，姜叙刚好能看到她的侧颜。
她静静望着飘扬的雪花。
直到现在，唐芋身上仍然满是疑团。
姜叙有时候回顾两人之间发生的种种，能够从中看到明显的节点。
他们班同学吃散伙饭的那天晚上，他们在马路上相撞。
自此，唐芋就变了。
一开始，姜叙非常迫切地想要解出答案，并且期待这个答案与他有关。
不过现在，他怕了。
他怕答案浮现的那一刻，唐芋会消失。
姜叙还记得她在山顶说过的那句话：今晚的我跟以往你认识的唐芋都不一样。
唐芋的确不一样了。
但强烈的潜意识告诉姜叙：他最好不要张扬。
“你该不是因为姜叙的话郁闷了吧？”尹约伸手在唐芋眼前晃了晃，打断她的思绪。
唐芋失笑道：“怎么会。”更何况，她被姜叙说丑也不是第一次了。
“反正，据我观察，男生越是在意一个女生的时候，越是表现得行为幼稚，口是心非。”她冲唐芋撇撇嘴，压低声音道，“我怀疑姜叙喜欢你，如果你也对他有意思，完全不用顾及我的想法，我这点儿度量还是有的。”
“你怎么又来了……”不过，唐芋赞赏地望着尹约，“你还真是人间清醒。”
“不是你告诉我的吗？把时间花在自己身上，做我认为对的事。这阵子我一直忙着参加系里的各种演出活动，我的确喜欢舞台，聚光灯打在身上的时候，能够忘记一切烦恼。所以，我在刚刚的发呆过程中又做了一个决定。”
尹约神秘一笑，成功挑起了唐芋的好奇心：“什么决定？”
“我们班有个女生心血来潮想自己设计衣服，我带她去‘来’买画材，店主问我，那场关于特殊儿童的音乐剧什么时候演出，能不能求一张票，我当时就纳闷了，我们什么时候说要演音乐剧了？”
唐芋顿时尴尬不已……她真没想到这么快就穿帮了。
“老头儿跟我解释半天，我才弄明白，原来是某人干的好事。”
“真不好意思。”唐芋诚挚道歉，“我也没想到店主会当真，改天我去跟他解释一下。”
“甭解释了，我决定开始筹备了。”
没等唐芋反应过来，她人就被尹约一把搂住了：“你说你这个小脑袋瓜怎么这么好使呢？这么有意义的主题音乐剧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她一脸神往地畅想，“如果能够说服班主任，请到声乐老师、作曲老师全程指导，肯定棒呆了。顺利的话，元旦就可以正式演出。”
唐芋也很开心：“太好了，那你到时候可得给我留张票。”
“必须的！”尹约握拳捶了捶胸脯，“既然我用了你的创意，那姜叙，小女就拱手相让了。”
唐芋掩面，这怎么兜兜转转又说回来了。
看前面有个自助售卖瓶装冻干咖啡的小屋，她借机转移话题：“要不要去看看？这里的咖啡还蛮好喝的。”
“好啊。”尹约欣然应允。
小屋的外形是一个放大版的红色电话亭。空间逼仄，也就只能站得下两个人。
四周搁架上，除了按照烘焙程度分类摆放的咖啡之外，还有一些可爱的周边，一个猫咪布偶挂饰引起了唐芋的注意。
很像宋小星的那只猫。
她看了看标价，比预想中贵不少，但还是决定买下来。
按照自助方式结账时，唐芋突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降温天，她被尹约逼着穿一条单薄的裙子，不冷才怪。
唐芋掏出纸巾擦了擦鼻涕，尹约一惊：“你不会要感冒吧？”
“不至于。”她把咖啡交给尹约，“你帮我拿一下，我去个洗手间。”
尹约拽住唐芋：“你把我外套穿上，别真给你冻感冒了，我良心不安。”
唐芋也不客气，她裹上尹约的牛仔外套：“好吧，那你在这里面等我，先不要去外面。”
“行。”尹约掏出手机，“我正好研究研究音乐剧的事儿。”
此时此刻，姜叙的视角里，他看到穿着牛仔外套的“尹约”走出电话亭，向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
持续不停的雪为世界覆上薄薄一层白纱。
白雪、绿树、红色电话亭。
不能错过这个童话般的场景。
姜叙起身。
他信步走到电话亭小屋前。
为了凸显别致，玻璃上挂着一层白纱。姜叙只能看到里面的人模糊的轮廓。
他怕再待下去会打退堂鼓，于是逼着自己开口：“喂！”
尹约闻声转过头，掀开一点儿白纱，她看到姜叙一脸凝重地站在那里。
一副……上完厕所忘记带纸的模样。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正要张口问他怎么了，就被他下一句话吓蒙了——
“我喜欢你。”姜叙深呼一口气，继续道，“我不知道是我表现得不够明显还是你太迟钝，总之，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啥？
啥啥啥？
尹约脑海中接连飘过几串问号。
姜叙跟她表白了？
她捂着嘴巴，窗玻璃上映照出她惊恐的脸。
尹约忍不住自嘲——
现在上完厕所发现没带纸的人变成她了。
里面的人迟迟不出声，姜叙有点儿手足无措。
他摸了摸后脖颈，努力想说点什么找补找补：“你之前的确找了不少理由跟我撇清关系，而且你还总是忽冷忽热的，让人摸不着头脑。对！”他开始变得语无伦次，“我确实不明白你到底对我是个什么意思，所以……”
偶像剧里的表白不都挺浪漫的吗？
怎么到现实里这么尴尬？
尴尬到姜叙直冒冷汗。
“呃……喂！”他伸手敲门，“你好歹出个声行不行？”
尹约深呼了几口气，推开门，走了出来。
垂着头的姜叙，望着她步下台阶的脚……
嗯？
怎么是黑色长筒靴？
唐芋不是穿得她那双万年小白鞋吗？
姜叙抬起头——
瞳孔地震。
尹约清了清嗓子，面带害羞地往耳后掖了掖长发。
“你……”姜叙觉得自己的喉咙被持续翻涌的恐惧绑架了，他只能在心里狂吼：你别害羞，我害怕。
“我真没想到你喜欢的人居然是我，我还以为你喜欢唐芋呢！”说着她伸手向远方招呼了一下，“对吧，唐芋，我刚刚还跟你讨论过这个问题。”
她居然向后招手！！！
唐芋在后面？
不会吧不会吧！
千万别千万别……
姜叙缓缓转身——
再次瞳孔地震。
他想死。
然而，更糟糕的是，姜叙没有当即澄清这件事。
因为没有立刻解释明白，导致之后的活动时间里坐立不安，更加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开口。
唐芋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变化。
他当着她的面跟别的女生告白，她毫不在意？
姜叙仔细审视着唐芋，她反而不再避开他的目光了。
她该不会是松了一口气吧？
姜叙很烦，他很想立刻结束这场无比煎熬的社团活动，或者直接抬起屁股甩手走人。但是，发呆结束后，周到建议大家当场写下今日的发呆感悟。
还没等他出言拒绝，陈儒就伏案认真写了起来。
唐芋和尹约也极为配合地掏出了手抄本。
周到甚是欣慰地扫视每个人，直到姜叙……
“你今天没有任何收获吗？”他面带微笑地问。
姜叙回答得咬牙切齿：“没有。”
“那你可以先看看菜单，午饭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这里的招牌菜……”
“能不吃吗？”姜叙打断他。
周到语气礼貌地：“能，但我只接受你急着走是为了约会这个理由。”
哪壶不开提哪壶，姜叙急了：“我又没有女朋友，约……约什么会！”
尹约抬眼，故作娇媚地看了他一眼：“叫我吗？”
就在这时，唐芋突然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引得周围很多客人望了过来。
“有点儿吵。”她笑着说，“影响思考。”
一直作为局外人存在的陈儒跟着点头附和：“你们如果不想写可以出去聊。”
两人说完，默契地对视一眼，又同时俯下身去，奋笔疾书。
终于熬到了活动结束。
雪天，路况不好，站台上拥满了等车的人。
姜叙好不容易凑到唐芋身后，想解释一下刚才的“告白”，她却被尹约扯到一边去讨论“音乐剧”的事情了。
上车时，姜叙仍不死心，他锲而不舍地跟着唐芋。
哪知道周到疯了似的，抓着他拼命往车厢后面跑。美其名曰为两个女生抢座位，但抢完之后才发现，她们被挤在了前面，根本走不过来。
姜叙望着一脸干笑的周到，拳头硬了。
唐芋拉着车内的拉环，静静望着窗外。
大家都被挤散了。
她求之不得，终于脱离了所有人的注视，在人群中偷偷显露自己的愤怒。
唐芋一遍遍回想着姜叙对尹约的告白，后背仿佛燃起了熊熊烈火。
她非常生气，气得不合逻辑。
而这时，有只手突然覆在了她的臀部……
拥挤的车厢里，唐芋艰难回头，对上了一张涨成猪肝色的油腻脸。
真他妈的荒唐……
不过也好，正一肚子怒气没处发呢。
一直密切注意唐芋的姜叙也已看出端倪，他起身，正要过去踹那流氓几脚。却见唐芋借着拐弯时颠簸出来的空隙转了个身。
她要干吗？
姜叙蹙紧眉头。
唐芋将双手搭在油腻男的肩上，抬起膝盖，稳准狠地撞上了对方的……裆部。
一声惨叫。
姜叙抿起了嘴角。
行，乖乖女有长进。
他正准备坐下，恼羞成怒的油腻男突然扯住唐芋的头发，狠狠朝她脸上甩了一巴掌。
众人惊呼着躲开。
“你干什么！”挤在人群里的尹约高声呵斥。
陈儒离唐芋最近，他将她护在一旁，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快报警。”周到扭过头，发现姜叙的座位空了。
没有人看到他是怎么一下子跃到唐芋身边的。
姜叙一把拧过男人的胳膊，将他痛摔在地。他弯腰，揪起男人的领子，连续几拳挥了上去。
司机高声阻拦，车厢里顿时一片混乱。
姜叙听不见任何声音，他回头看了唐芋一眼。
她脸上浮现出五个清晰的红色指痕。
姜叙的目光突然变沉了，他拎起立在门边的灭火器，高高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