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芋瞬间睡意全无：“你说什么？”
“你！就是你！”齐海的语调越拔越高，“他为了你连比赛都不参加了，一门心思钱钱钱，现在还要跑海边去买房，你！毁掉了姜叙的梦想。”
通话中断了。
唐芋茫然地盯着手机，半晌后才缓过神来。
虽然接受的是莫名其妙的指责，但她确实也没办法完全摆脱干系。
跟醉酒的人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唐芋想了想，转而打给姜大成。
他的答案与齐海有些出入：“是退赛了，但责任不在姜叙，是俱乐部没规划好，导致比赛日程跟之前签约的广告拍摄撞了，违约金太高，俱乐部实在吃不消。实话告诉你，他不能参加比赛，我也挺愧疚的，不过好在能用广告报酬弥补一下姜叙的遗憾，那家伙正准备在海边买房呢。不管怎么说，被迫放弃准备那么久的比赛，姜叙心里肯定不好受，你多安慰安慰他。”
唐芋应了下来。
她几乎一夜没睡，身体疲乏得要命，意识却很亢奋。
和姜叙约了一起吃早饭，唐芋早早就起来了，直到走出女生宿舍时，她其实还没有想好应该怎么说。
以往都是姜叙等她，但今天他好像起晚了。
初夏的晨风清新舒爽，是晴好的一天，唐芋出神地盯着树梢上错落有致的光影，心里的阴霾慢慢散去。学生时代最让人贪恋的便是这种时常出现的、充满希望的感觉。
奇怪的是，如此平常的晴天，随处可见的风景，在成年以后依然日日重历，却只会让人感到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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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叙从男生宿舍里走出来，唐芋向他挥挥手。
他走得很慢，姿态僵硬，膝盖似是无法弯曲。
唐芋迎上去：“你受伤了？”
“昨晚不小心摔了。”
从民宿回来的公交车上，姜叙睡着了，醒来时，有个男生背着大大的双肩包站在车子的后门口，背影十分眼熟。
两个人在同一个站台下车，他直接向着马路对面去了。这附近只有他们这一所大学，姜叙还以为他迷路了，站在远处观察了他一会儿。
渐渐的，终于想起为什么会觉得他眼熟了。
那人是在火车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郑秩。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
姜叙着魔一般地横穿马路追了上去，结果被一辆急着转弯的外卖车撞倒了。
幸好对方刹车及时，他只是被惯性缓冲碰到了腿，伤得不重。
但郑秩已经不知去向。
想到唐芋每次见到他都很惊慌的样子，姜叙刻意隐瞒了实情。
“去过医院了吗？”唐芋蹲下来，撩起姜叙的裤管，膝盖以下全是淤青，她担忧地用手碰了碰，“是不是得去拍个片子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没那么严重。”姜叙拉她起身，“食堂吃还是校外吃？”
他就这么轻易地转移了话题，完全没把伤势放在心上，唐芋叹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和缓：“你退赛了。”
她是用的陈述句，姜叙点头：“齐海告诉你的？”
唐芋省略了不愉快的部分，直截了当地问：“真的只是因为要付违约金才放弃的吧？”
“不然呢？”姜叙扬眉。
“齐海说你想在海边买房，需要钱。”唐芋抬头望着他，“你要买房的事情，跟我没关系吧？”
一瞬间，姜叙的嘴角收紧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担不起。”唐芋垂眸，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千万别为我放弃任何事。”
沉默半晌后，姜叙轻描淡写的“哦”了一声，怕她还有压力似的，他又说：“放心，本来跟你也没关系。而且，我现在伤员一个，就算昨天不退赛，今天也得退。你要有心理负担，就当我是今天退的呗。”
唐芋心里一阵难过。
为了迁就她的不可理喻，姜叙似乎越来越小心翼翼了。
很显然，唐芋失约了。
她没有和他好好相爱，也没有帮助他变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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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附近的早餐店里，姜叙将剥好的鸡蛋放进唐芋碗里：“你今天几点去民宿画画？”
“可能会晚一点，我下午有课。”
“进度赶得怎么样了？”
“还差一个房间就完工了。”除了周末，唐芋的其他时间都很碎片化，效率很难提上来。
姜叙忽然提议：“今晚陪你通宵怎么样？”唐芋每天独自往返郊区，他实在不放心，但两个人不同系，上课时间大都冲突，他没办法陪着她。特别是昨晚遇见郑秩的事情，让他很在意。
还是早点儿让她结束校外活动比较安全。
唐芋想了想，同意了。
“昨天没早睡吗？”姜叙指指她的眼睛，“你这黑眼圈都快扩散到下巴了，吃完赶紧回去补觉。”
唐芋极为勉强地扯了扯嘴角。
姜叙一瘸一拐地走在她身边，她怎么可能笑得出来。
斑马线上，有个低头看手机的年轻人没有注意到红灯已经亮了，仍然继续向前走着，汽车从他身前呼啸而过，司机探出头，破口大骂：“找死啊！”
年轻人吓了一跳，赶忙退回原处。
唐芋若有所思地望着这一幕，心中警铃大作。
现在的情况已经到了只要是不幸的事情发生，唐芋都觉得是她造成的。
因为是她试图改变命运，才导致身边的一切开始错乱。
她就仿佛那个斑马线上突然冲出来的不遵守交通规则的人，就算她侥幸躲过来往行驶的车辆，那么一定有人为了避开与她相撞而强行扭转方向。
她没有受伤，但会有更多人因为她而受伤。
唐芋很后悔，她为什么直到现在才领悟这件事？
但又同时感到庆幸，幸好在没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之前，她就意识到了这一切。
要回到原点了。
唐芋抬头凝望着阳光下姜叙耀眼的侧颜，内心留下一片灿烂的余晖。
要放弃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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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芋回到宿舍时，尹约正坐在书桌前等她。
“这个点你不是该在琴房练声吗？”她很诧异，“怎么跑这儿来了？”
尹约用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对她说：“唐芋，我对不起你，我刚刚才发现我做了一件极其傻缺的事。”
知道她擅于夸张事实，唐芋困倦地揉了揉眼睛，根本没当回事：“说来听听。”
“我……”她抬眼看了看唐芋，又迅速垂下目光，“我把你的照片不小心全部打包发给那个男生了。”
唐芋怔住了。
尹约以为她没听明白，继续解释着：“就是我们在海边碰到的那个男生，叫郑秩的。你的QQ号不是被盗了吗，我当时把你和姜叙的照片全部打包压缩到了一个文件夹里，反正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后就把你们的照片一起发给了那个人。刚刚我在聊天记录里翻乐谱才发现……”
她扯扯唐芋的手：“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不过照片你都看过，就是普通的生活照，没有什么奇怪的，他应该也不能怎么样吧？”
唐芋甩开尹约，脑子里一片混乱。
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以后，同事们一起聚会，有人将席间拍摄的合照发到了微信朋友圈，站在照片角落里的唐芋吸引了郑秩的注意。
他以一见钟情之名锲而不舍地追求她，唐芋那时正对爱情抱持天真的幻想，很快便沦陷在了那份经不起推敲的浪漫里。
仔细想想，她和郑秩职业不同，专业不相关，没有同校经历。换言之，如果不是那张偶然出现在郑秩朋友圈里的照片，唐芋和他甚至不可能产生交集。
如此小概率的巧合，几乎与现在的情景一模一样。
“你先回去吧。”唐芋疲倦地扶了扶额头，对尹约说，“我昨晚没睡好，想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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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芋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
她提前跟老师请了病假，没有去上课。
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不知道有谁找过她，唐芋看着黑掉的屏幕，反而觉得安心。
宿舍里没人，夜幕安静的降临了。
唐芋坐在床上，呆呆地望着窗外，良久后，她机械地爬了起来。
冲了个凉水澡，化妆。打开橱柜，她从中拿出那件姜叙曾说让她结婚时再穿的白衬衫，搭了一条深蓝色长裙。
收拾妥当，唐芋拔掉充满电的手机。
除了姜叙打来的几通电话，还有一个陌生号码的三次来电。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唐芋将那个号码拉入黑名单，回拨给姜叙，叫他一起去民宿。
“你睡了一天，先来吃饭。”
他那边很吵，应该在食堂，唐芋没有胃口，她只要一想到自己的照片存储进了郑秩的电脑，或许已经被他反反复复看过很多遍，就觉得反胃。
“你吃好了叫我。”唐芋用肩膀夹着手机，整理要带的颜料和画具，“我不……哎呀！”
手机应声落入了颜料桶里。
她捞出来时，基本确定已经报废了。
担心姜叙联系不到她，唐芋决定直接下楼去食堂与他会合。
出了宿舍，她抱着一大堆东西吃力地向前走，完全没有注意到斜旁走来的人。
“我等了你整整一天。”那人开口，语气里透出几分不满，“总算等到了。”
手中的袋子挡住了视线，唐芋下意识地侧头去看声音的主人——
那张隐在黑夜中的笑脸，危险又诡异。
“你的照片我看了好多遍，我觉得自己一定是喜欢上你了。”郑秩自顾自地说着，“我妈说看你面相就知道你是个善良懂事又听话的女生，她非常支持我们在一起，还主动帮我跟辅导员请了一周假，让我来找你。”
郑秩突然抓住她的肩膀，俯身凑上去小声耳语：“唐芋，我妈在老家都找人打听过了，他爸是个酒鬼，还有暴力倾向，你跟他在一起不会幸福的。你和我交往吧。”
胃里一阵翻涌，唐芋丢下手中的东西，跑到树下，无法自控地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