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只余一线，斜射在陆家大宅的飞檐屋顶之上，这是一栋占地广阔的花园洋房。洋房有三层，第一层的西南角是陆家的后厨，十分阔朗，分隔开的中西灶台前，几个白衣黑裤的女佣正在忙碌。
后厨的小用餐区，白薇端坐在碎花布的餐桌前，面带微笑等待着。陆家二少奶奶金碧云坐在对面，正低头读着一封信。金碧云看起来三十五六岁，气质优雅，身段柔美，穿件浅蓝色旗袍，颈上挂一串白色珍珠项链，耳朵还坠了两颗，这套首饰很显眼，俯仰间华光闪烁。靠在金碧云身边的男孩正是她的八岁独子陆展元，正瞪大着眼睛瞧着白薇。
金碧云看罢信，抬起头端详着白薇，说：“白小姐是留过洋的呀，肯屈就来给我家展元当家庭教师，可真是他的福气咯！”
白薇轻声笑道：“二少奶奶客气了。”
“白小姐在英国几年？”金碧云突然用英文试探道。
白薇一愣，流利地用英文回答：“四年，读了三年书，又在伯明翰的报社实习了一年。”
金碧云对白薇的英文很满意，目光变得更加友善了。
转而白薇用中文询问道：“二少奶奶的英文说得真好，您也留过洋？”
金碧云：“我要是留过洋就好了，自己能教展元，就不用请人了。我只会这一句半句，还说得不好。”
“不，您的发音非常标准。”
金碧云低眉道：“让白小姐见笑了。”话音一转，金碧云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信：“这麦太太……其实我们并不那么熟，只是去年她和麦先生来星洲的时候，在我家里作过一次客。当时我好像是说过想给展元找个家庭教师补英文，她人倒是挺热心的，写了这么长的推荐信。”
“麦太太热心得很，知道我要来星洲，就主动帮我介绍星洲最有名望的陆家……”白薇解释道。
金碧云笑了笑说：“一句话，既夸了麦太太，也捧了我们陆家，白小姐真是有见识的。”金碧云不觉上下打量了白薇一番，白薇穿戴整齐，却没佩戴一件首饰。
“白小姐留英，在上海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吧？怎么会想着来星洲做个家庭教师？”
白薇若有所思：“家父年轻的时候也来过星洲，对这里念念不忘，如今他不在了，我想替父亲故地重游，也算是了却他的心愿。”
金碧云轻扶了一下鬓角：“这可是大孝啊，值得敬佩。只是外人都说我陆家家大业大，我管了家才知道，虚架子而已，这一个月四十块，我可是给不起咯！”
“那您看，多少合适？”
金碧云低头摸了摸陆展元的脑袋，问：“展元，你说，请白小姐这么好的家庭教师帮你补习英文，多少钱合适呀？”
陆展元一脸天真，大声说道：“给四百吧！姐姐长这么好看！应该多给些！”
白薇笑了：“小少爷，谢谢你呀！”
金碧云打发道：“这孩子，快去餐厅，看奶奶下楼就来告诉我！”
陆展元点了点头，跑向餐厅，又回过头来说：“姐姐明天见！”
白薇用英文笑道：“See you tomorrow（明天见）。”
见展元离开，金碧云收敛了笑容：“白小姐，展元上的是星洲最好的学校，你来了，也就是晚上给他补补课，吃住和我都一样，一个月三十块，可以了吧？”
白薇低头思忖着，片刻道：“那就听二少奶奶的。”
“白小姐爽快，那就这么定了！”
此时，一个大嗓门传来：“姐，怎么还不开饭呐？我都要饿扁了！”来人是金碧云的妹妹金碧华，年纪与白薇差不多大，脂浓粉艳，一头乌黑的长发打了卷，沉甸甸堆在肩上，穿件浅金色的连衣裙，上身收的很紧，下面做了个大伞摆，裹着沉甸甸的肉身，动静之间，金鳞闪烁，仿佛一尾活鱼。
金碧华进门就朝摆好的菜盘而去，用叉子扎起点心就要吃。
金碧云制止道：“别吃！”
金碧华嘟囔着嘴：“我饿死了！”
“你今天这裙子腰身窄，吃多了崩开怎么办？你不是想给你的雪亭哥哥留个好印象吗？”金碧云柔声软语之下，金碧华怏怏放下叉子，又盯住金碧云脖子上的项链，继而摸着自己的光脖子：“姐，你这项链真好看，妈就是偏心眼，就这么一条好的，给了你！到我的时候就什么都没有了，你看我这脖子还光着呢！”
金碧云立刻变了脸色：“碧华，有客人在。”
金碧华这才注意到坐在一旁的白薇：“她是谁啊？”金碧华又瞥了一眼白薇脚边的行李箱：“坐船来的？你跟陆雪亭一条船？你跟他一起来的？你和他是……”金碧华在猜测中已经急得两眼放光。
白薇起身道：“我叫白薇，是来应聘小少爷的家庭教师的。”
“家庭教师啊，吓死我了。”金碧华长出了口气。
金碧云对白薇赔礼道：“舍妹金碧华，从小被我惯坏了。”
金碧华轻哼了一声：“你什么时候惯我了？你要真惯我，就把项链给我戴！”
见金碧云表情为难，金碧华嬉笑道：“我又不要，就借一天，陆雪亭看着会喜欢嘛！”
金碧云低声劝道：“我就这么一件像样的首饰，让你姐夫看见了，我怎么说？”
“小气！”金碧华一脸不悦。
正在这时，陆展元跑了回来：“妈，奶奶和三叔、还有我爸下楼了！”
金碧华眼睛一亮就要往屋里跑，却被金碧云拉住，帮她弄着衣角、头发。
白薇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
两位小大姐跑了出来，向在厨房里指挥的一名中年女人，使劲地点着头。
中年女人是黄妈，她转过身对金碧云说：“二少奶奶，可以开饭了。”
金碧云一边点头，一边示意展元和金碧华去餐厅，悄声对白薇说：“白小姐，今天不巧，我三弟从海外留学归来，我就不能单独招待你了，晚饭黄妈会安排。”
白薇点头致谢：“多谢二少奶奶。”
黄妈来到白薇身边，轻声说：“请随我来。”说着，黄妈就去提白薇的箱子。
白薇抢前一步：“不敢劳驾，我自己提。”
黄妈一愣，看向白薇，白薇始终面带微笑。
黄妈带着白薇走过长长的甬道，长廊右侧的客厅里传来陆家人的欢声笑语。白薇目光斜移，透过裱花窗户，可以看见客厅里的情景。三少爷陆雪亭正抱起了陆展元旋转着，而二房陆雪樵和金碧云夫妇扶着老太太端坐在正座上，金碧华正围着陆雪亭转个不休。白薇紧锁眉头，仿佛有心事，神情也恍惚了起来。
“到了。”黄妈的声音把恍惚中的白薇叫醒，白薇缓过神来，发现黄妈已站在一个房间的门口。黄妈引着白薇走进房间，白薇四下打量，落地长窗，窗外是陆家花园。大床摆在当中，齐墙摆了一溜白色的家具，梳妆台，写字桌，衣柜。“这房间真漂亮。”
黄妈则见怪不怪地，冷声道：“晚饭很快就送过来。”说完完黄妈就要走，白薇拉住她的手，并快速从口袋里掏出钱来，递到黄妈手里：“谢谢你了黄妈。”
“这？”黄妈愣住了，脸色慢慢转变，并仔细看了眼白薇：“白小姐是吧？这钱我可不敢收，我连箱子都没帮你提。”
说着，黄妈将钱递还，白薇又将钱推了回去：“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麻烦你呢！”
“那谢谢白小姐了。”
白薇微笑地点头：“你客气了。”
黄妈仔细打量着白薇，目光中带着一丝疑惑。
黄妈走后，白薇把箱子拎到床头凳上，打开。箱子中，层层衣物下面，一本厚厚的笔记和一叠子被丝带系上的信笺被白薇拿了出来。箱子缝隙间，还有一个淡蓝色的绸缎小包。白薇将小包拿了出来，正要打开之际，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吓了白薇一跳。白薇将包塞到衣服下，问道：“谁啊？”
没有人回答。
白薇警惕地走向门，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拉开房门。
门口西洋送餐小车上精致的饭菜，餐具尤为精致。
白薇探头向远处望去，只看见黄妈的背影。
白薇松了口气。
陆家的花园中郁郁葱葱，生长着各类南洋奇珍野花。金碧华拉着陆雪亭，穿着金色裙子的她在月光的映衬下闪闪发光，宛如一条大金鱼。而一脸心思的陆雪亭还在惦念着白天邂逅的白薇。
见陆雪亭一脸心思，金碧华只好没话找话：“雪亭哥哥你看，月亮又大又圆。”
陆雪亭望着月亮，却高兴不起来：“是啊，好美，月圆之夜本是团圆之时，可惜，大哥已经不在了。”
金碧华有些焦急：“雪亭哥哥，你别唉声叹气的，你大哥不在了，现在不是有了我嘛。”
陆雪亭应付道：“是啊，金家妹妹都长成大姑娘了。”
金碧华转了个圈，扭捏起来：“我今天这条裙子，好看吗？”
“你穿着……挺好看的！”陆雪亭说得很违心。
金碧华得了意，陀螺似的，滴溜溜又转了一个圈：“这是托人从香港带过来的新货，顶时髦的样子，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金碧华双手撩着发卷，凑近问：“那发型呢？”
陆雪亭继续哄着说：“金家妹妹这么漂亮，什么发型都好看了！”
金碧华笑得合不拢嘴，突然觉得失了淑女的高贵，挺直了腰板，娇嗔道：“讨厌！这花前月下的，雪亭哥哥嘴巴这么甜，有什么企图啊？”
陆雪亭暗暗叹了口气，实在招架不住金碧华这种十三点式的调情了，于是假装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怎么突然困了……金家妹妹，你住哪个房间？我送你回去，早点休息吧？”
金碧华瞪圆了一双大眼：“我还不困呢？”正在陆雪亭尴尬之际，金碧华突然想到什么，双手捂住胸口：“送我回房间？雪亭哥哥，欧洲都这么开放的吗，虽说咱俩青梅竹马，可我是淑女……”
一阵矫揉造作，弄得陆雪亭不知如何是好。金碧华眨着眼睛看向陆雪亭，忽得一声尖叫，扑进陆雪亭的怀里，陆雪亭意外大惊：“怎么了？”
金碧华闭眼指着陆雪亭身后一处花丛：“鬼！雪亭哥哥，你身后有鬼啊！”
陆雪亭警觉的回头望去，见花丛后隐约有白色影子，厉声道：“谁在那？”
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闪出花丛，金碧华缓缓抬眼，发现是白薇，大声斥责：“你……你走路怎么不出声？你是来偷听的吗？”
白薇舒了一口气：“我睡不着，出来透口气，没想到遇见二位，怕打搅，索性在那没动，真不好意思，还是打搅了。”
白薇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袅袅婷婷，说话也很是得体，陆雪亭仔细打量着对方：“这位小姐是？”
金碧华轻嗔道：“哎呀，别管她了，吓死我了……雪亭哥哥，你快送我回房间吧！”说着，金碧华挎住了陆雪亭，晃着陆雪亭的胳膊。
可此时陆雪亭眼里只有白薇，追问道：“我是不是见过你？”
白薇摇了摇头：“没有吧？”
陆雪亭恍然大悟：“船上，我的行李，打扰了你拍照！”
白薇也随即想起来了，认出对方。
陆雪亭抽出胳膊，向前走了两步：“坐同一条船到的星洲，又在我家里遇到了你，真是缘分呐！”
金碧华气得直瞪眼，可陆雪亭却没看见，继续问道：“小姐贵姓？”
“免贵姓白，白薇，小少爷的家庭教师。”
陆雪亭礼貌的伸出了手：“我叫陆雪亭，小少爷的三叔。”
可白薇并没伸手，微微点头：“哦，三少爷好。”
陆雪亭也不尴尬，收回手道：“我今天倒是听二嫂说给展元找了个家庭教师补习英文，你也在欧洲留学过？”
“是啊。”
“你学的什么专业？”
白薇面露尬色：“呃……”
白薇尴尬了，不是没有专业可报，而是她看见陆雪亭身后金碧华气愤地甩手而去。
白薇指着金碧华的方向：“三少爷，金小姐她……”
陆雪亭摆了摆手：“不用管她，她爱吃醋，从小就这样。”
闻此言，白薇更加尴尬。
陆雪亭倒先自我介绍上了：“我是学建筑的，这个专业我并不喜欢，可是我们家是星洲最有名的建筑商嘛，家里让学，我也没办法……既然白小姐睡不着，我们一起走走？”
白薇不知如何是好，手里正提着那淡蓝色的绸缎小包。
而此时陆雪樵正躺在床上，金碧云在帮他按着腿。金碧云一边按摩一边说：“你天天在外面，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实在闷得慌，就让碧华过来陪我住两天。”
陆雪樵语气冰冷：“那她干嘛穿成那样？跟条大金鱼似的，晃得我眼晕！”
金碧云笑道：“那你别看她，看我就行了。”
说完，金碧云向陆雪樵凑了过去，陆雪樵搂住金碧云的脖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金家就是盯上我们陆家了，金家的姑娘，一个个的，都想往我们陆家送，是吧？”
“亲上加亲不好吗？”金碧云倒是理直气壮。
“不好，你这个妹妹十三点呐，你不知道吗？ ”
金碧云尴尬之际，“咣当”一声门被推开，金碧华冲了进来。
金碧云连忙下床，可金碧华仿佛没看到床上的姐夫，径自冲扑在床铺上，捶打着床铺，大放悲声。
陆雪樵掩了衣服，又惊又怒：“你干什么？”
金碧华一头闹哄哄的卷发立时滚在金碧云的怀里：“姐！你把那个家庭教师撵走！现在就撵！”
金碧云一手捂住她的嘴：“你小点声，到底发生什么了？”
金碧华小声哭泣：“雪亭哥哥本来是要送我回房间的，可关键时候，那个白薇跑出来勾引他，俩人一见面就说有缘分，眉来眼去的，气死我了！”
“白薇？谁啊？”陆雪樵一脸疑惑。
“是我给展元请的家庭教师，上海的麦太太推荐，今天才来的……”金碧云说完转身对金碧华说：“碧华，你先回屋去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金碧华不依不饶：“我不！陆家现在不是你管家嘛，你赶紧让那个白薇现在就卷铺盖滚蛋！”
侧躺在床上的陆雪樵不屑地撇了撇。
金碧云急了：“越来越不像话了！老太太都睡下了，你这么哭闹，还有没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金碧华被震住了，委屈道：“姐，你凶我？”
忽然“砰”地一声锣响，仿佛打雷。
金碧华一声尖叫，直接扎进了陆雪樵的怀里。
陆雪樵也愣住了：“什么声音？”
“敲锣……”金碧云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她和陆雪樵对视了一眼，登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花园里，陆雪亭和白薇也听到了锣声，正在疑惑中。
“大半夜的，怎么会有人敲锣？”陆雪亭话音未落，又一声炸雷般的锣声传来。
随着这锣声，陆家老太太陆陈氏从帐子里翻身坐了起来，咬牙说：“她来了！一定是她来了！”
黄妈正跑了进来：“老太太，你说的是谁啊？”
陆陈氏抓着帐子，怒吼：“还能有谁？那个会下降头的妖女！四年前的今天，我儿子被她害了，我没办法让她偿命，她还不依不饶，每一年的今天都来闹腾，她这是不想让我活了呀——”
此刻，乌云遮月，阴风阵阵。
陆家大宅门口的街道上，两个摇摇晃晃的庞然大物，缓步走来——样子狰狞恐怖的黑白无常。那黑白无常，一高一矮。高的惨白瘦长，吊眼吐舌，头戴一见发财的高帽。另一个黑矮宽胖，狮鼻厚唇，左手拿“赏善罚恶”火牌”，头戴天下太平的低帽。虽说一高一矮，矮的也足有两米以上，高的再高出半个身子。后面跟着敲锣击鼓，还有抬旗的，举牌的……队伍浩浩荡荡而来。
白薇和陆雪亭走出门口，白薇表情大骇：“这是……”
“这是游神，当地的习俗，今天一下船，我就在街上遇到了。”陆雪亭解释道。
“游神？大半夜的，游到你家门口来，这也是当地习俗？”
没等陆雪亭回答，金碧华和金碧云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女仆。此时的金碧华显得很悍勇，一马当先，冲将上去：“黑白无常？有毛病呀你们！大半夜的跑到人家门口来，踩了高跷了不起呀！”
果然，那黑白无常只不过是常人踩了高跷假扮的。黑白无常一闪身，同样踩着高跷的坦胸露乳大汉斜刺里闪出，手持一面大锣，对着金碧华大吼一声：“冤亲债主！退——”
当头“咣当”一声锣，响在金碧华的耳边，震得金碧华眼冒金星，下意识的向后退着。金碧云连忙扶住金碧华，想与对方理论。
举牌的却高声吆喝：“白天女巡游过此，众鬼回避！”
金碧云拉着金碧华退到一边，金碧华不忿道：“姐，不能让，让了我们就成鬼了？跟他们拼了！”
说着，金碧华撸胳膊挽袖子就要跟人打架。
金碧云低声道：“你这像什么样子？没看见雪亭吗？”
金碧华瞟见了陆雪亭，只好退后。
白薇自言自语道：“星洲白天女……”
陆雪亭认真解释：“主掌赏罚的神，据说专门保护女人不受欺负。”
沉沉的月辉之下，让出一顶彩轿，那轿描龙画彩，四角插着四面旗。
轿帘垂着，也不知道里面有人没人。
这时，陆雪樵带着几个家仆，手持棍棒，冲出陆家。
陆雪樵拦住队伍大骂：“装神弄鬼！欺人太甚！给我滚出来！”见轿子没动静，陆雪樵又喊：“南兰！滚出来！”
听到南兰的名字，白薇大惊：“南兰？”
陆雪亭低声道：“轿里的白天女，名叫南兰，也是我的大嫂，陆家曾经的大少奶奶。”
白薇表情变得复杂起来，显然她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陆雪樵喝道：“连着三年了，每年的今天你都到我们陆家门口来捣乱，今天我非得让你看看我的厉害！给我上！”陆雪樵举起棍棒，带着家仆，冲向游神的队伍。
那持锣的壮汉一声响锣。
一个巨大的牌子举到陆雪樵面前：“杀人偿命！”
陆雪樵被挡到一边，又一声锣响，横着一个巨大的牌子扫了过来：“欠债还钱！”几个家仆被扫的七零八落。
陆雪樵气的七窍生烟，好不容易稳住阵脚，大喝一声：“都给我听着，今天砸烂她的轿子，我给赏钱！”
家仆们手持棍棒都看向陆雪樵，仿佛不见兔子不撒鹰。陆雪樵直接摘下手表高高举起：“谁立头功，砸烂轿子，这金表就是谁的！给我上！”
家仆们闻言个个奋勇，忽然一声枪响，家仆们都抱住了脑袋。
一只乌鸦，当头落在陆雪樵的面前，陆雪樵吓得一激灵，倒退几步。家仆们都傻了，向轿子望去。只见彩轿帘里不知何时伸出一支双管猎枪，正对着天空的枪口里，悠悠冒着青烟。
陆雪樵仗着胆子骂道：“南兰！你拿着枪吓唬谁啊？你有本事打鸟，打我一个试试？”说完陆雪樵又要上前。只见枪管一横，一发火光窜出，子弹擦着陆雪樵的头顶飞了过去。陆雪樵“哎呀”一声，惊地一屁股坐到地上。
金碧云尖叫一声：“ 雪樵！”陆雪亭倒吸一口凉气，金碧华吓得直捂脸，而白薇却很冷静，手迅速伸进绸缎包。
帘子一挑，一个女人从轿里出来，立于月光中。女人一袭白裙，腰缠金带，脖颈和手臂上挂满了金饰，头顶一顶纯金花冠，花冠之下，乌黑的长发被编成一条条小辫子，每条辫子都绑上了丝带。而此时的她，双手正端着那把枪，瞄准陆雪樵。
陆雪樵吓得叫唤着：“别开枪！南兰！”
那名叫南兰的女人语气冰冷，让人望而生寒：“不许叫我的名字！上了神轿我便是白天女，你冲撞神驾，死有余辜！”
金碧云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在后面抱住陆雪樵：“别开枪！咱们妯娌一场，给我个面子，我知道你跟雪樵有点误会，可你也犯不上杀人呐！”
南兰看着金碧云冷笑：“想救你男人，干嘛不到他身前来替他挡枪子啊？”
此言一出，金碧云和陆雪樵下意识地对视彼此。
南兰冷哼一声：“陆雪樵，这就是你不善待女人的下场，去死吧，别指望她为你收尸！”说罢，南兰又瞄向陆雪樵，就要扣动扳机。
正在这时，陆雪亭大喝一声：“等等！”南兰的视线中，陆雪亭大踏步来到身前，挡住陆雪樵。陆雪亭拱手问候道：“大嫂。”
南兰辨认出是陆雪亭：“小弟，是你吗？”
“是我，是不是长得太高了，大嫂都不认识了？”
南兰面容瞬间柔和不少。
“大嫂，把枪放下，都是一家人，你何必这样？”
南兰幽幽道：“谁跟你们是一家人？你们陆家欠我的，我早晚会叫你们加倍奉还！”说罢，南兰转身钻进轿里，身影被帘子再次盖住。
一声锣响，大汉一声吼：“神行——回避——”
陆雪亭向后让了让，锣鼓喧天，那游神的队伍缓缓向前行去。
金碧云、金碧华等人将陆雪樵搀扶起来，狼狈地回了院。
陆雪亭望着远去的队伍发呆：“这么多年不见，大嫂还是这么美……”
白薇的声音传来：“令人恐惧的美……”陆雪亭回身，却见白薇目光冷冷地看着远去的队伍：“她杀过人，只有凶手才会有那样的眼神。”
陆雪亭没想到白薇会这么说，望着眼前谜一样的女人，充满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