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阴天,但在巴士上隔窗可见星洲闹市的美景,往来人影匆匆,一辆马车从旁边经过,天晴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
“天晴啊,你有拍拖吗?”
天晴一愣:“没有啊!您怎么突然问这个?”
瑛姐笑了:“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呢?”
“也没有啊……”
“现在还没有,将来一定会有的。”瑛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天晴惊喜回头:“瑛姐,那你是有喜欢的人了?”
瑛姐很大方表示:“有啊。”
天晴追问道:“在老家还是在星洲啊?“
“我比你还小就离开了老家,喜欢的人,当然是在这里啦!”
“哦……他叫什么名,住在哪条街?”
“叫什么名我就不知道了,住哪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在哪能看到他……”说着瑛姐就往外看天:“我看这雨好像还下不起来,要不你陪我去看看?”
天晴有些犹豫:“你的脚……”
“哎,没事的!今天正好是个机会!”
天晴和瑛姐到了学校门口,只见大门紧闭,学校里空无一人。
天晴侧眼向瑛姐的脚望去,血一直在向下滴着。
雷声滚滚,好不应景。
“瑛姐,今天要下雨,学校可能早放学了……”
瑛姐喃喃道,“不应该啊……”
天晴劝说着:“回去吧,你的脚一直在流血,不能总这么控着。”
瑛姐向学校里张望着:“再等一会儿。”
“先回去上药吧,瑛姐,找机会我再陪你来,”
瑛姐有些失望:“那好吧,看样子好像是放学了。”
天晴扶着瑛姐转身走了,边走瑛姐边说着:“我是一年前认识他的,那时,我们干活的工地就在学校旁边,正轮到我回豆腐庄挑午饭。”
瑛姐挑着担子走过学校,担子满满的,用白布盖着饭盒。
一名瘦高的中学教师夹着几本书向学校跑去,险些与瑛姐撞上。躲闪之际,书中有一本掉在了地上,但他没有发现。教师笑着向瑛姐道歉,快步跑进学校。瑛姐发现书掉进水坑,连忙捡起,想提醒那名教师,但教师已经急匆匆的跑进学校。
书上沾了很多泥水,瑛姐回到宿舍,在灯光下将书擦得干干净净,又用装满水的饭盒将书压平。
第二日,瑛姐捯饬了一番,趁着不做工的时间早早来到了学校大门口,背着手等待着那名教师。上课、下课,校园里玩耍的学生换了一波又一波,瑛姐等得有些焦急,终于,她看到那名教师走了出来。教师一直低着头看书,瑛姐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只是不停地挥着手。终于,教师在进办公室前发现了瑛姐,他疑惑地指向自己。瑛姐隔着栅栏使劲点头,瑛姐将书双手递向教师。教师翻看,发现是自己的书,顿时明白了,他退后一步,恭敬地向瑛姐鞠了一躬,起身之际,笑容无比灿烂。瑛姐不知如何是好,连忙还礼。教师再鞠躬,瑛姐再还礼……二人由客气转为友好的相视而笑。
瑛姐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那天以后,我就老想他,做工想,吃饭想,睡觉想……后来一有机会,就偷偷跑到学校去,就是为了看他一眼……”
瑛姐笑着看向天晴:“天晴,我是不是有点不要脸啊?”
天晴摇了摇头,紧紧搂住瑛姐的胳膊。
巴士到站,二人下了车回到豆腐庄。
天晴扶着瑛姐艰难走着,正巧碰上了买菜回来的七姑娘。七姑娘吓了一跳,快步上前:“阿瑛,怎么了?”
瑛姐强忍着疼痛,轻描淡写的说道:“扎了……”
天晴心直口快,直接说道:“扎得很重,大钉子把脚都扎穿了!”
七姑娘疑惑地望向瑛姐:“阿瑛,你向来稳重,怎么会呢?”
天晴刚要说什么,被瑛姐一把握住手:“就是都说我稳重,这才大意了嘛。”
七姑娘眼神顿时锋利起来,对天晴说:“把阿瑛扶到屋里,洗干净脚,等我拿金疮药来。”
天晴扶着瑛姐进了门,余光瞥见有老红头巾正在忙乎着做饭,压低声音道:“干嘛不告诉七姑娘实情?”
“美花和小翠又不是故意害我,让七姑娘知道了一准训她们,何必呢?”说着,瑛姐在天晴的搀扶下艰难地上了楼。宿舍内,七姑娘帮着瑛姐清洗了伤口,再用纱布帮她裹脚。裹罢,七姑娘拿起瑛姐的鞋:“这鞋底也磨地太薄了,你家里又没人,不用寄钱回去,为什么不换双新鞋?”
瑛姐笑着道:“嗨,都说了是大意嘛,七姑娘就别骂我了……”
七姑娘无奈,看了眼天晴:“天晴,快把水倒了吧。”
天晴看出七姑娘是想支开自己,端着那盆污秽的洗脚水便出了门。
天晴端着洗脚水下楼,仍放心不下瑛姐,倒完水便端着空木盆又回到了门口,见七姑娘拿着金疮药从屋里出来,忙支支吾吾上前:“七姑娘……”
七姑娘一眼便明白了:“有事?到我屋里去说。”
二人前脚刚踏进房里,天晴便急着说:“我觉得这样不行,在老家的时候,我干活的工地就有人扎了脚,没当回事,结果没几天,人就没了……”
七姑娘却十分平静:“是有那么一种病,我听说过,星洲的工地上也因为这病死过人。”
“您既然知道,就应该立刻送瑛姐去医院啊!”
七姑娘看向天晴:“阿瑛告诉我了,说你找到了小头家,可结果阿瑛不是也没去医院吗?她觉得伤没那么重,去医院不值当。”
天晴心切,语气不觉重了起来:“说到底就是心疼钱,在工地上做工挣钱少,瑛姐当然舍不得!七姑娘,您是大家姐,出了这样的事,你得管!你要是出钱,瑛姐肯定会去医院!”
七姑娘愣住了:“你是在教我怎么做大家姐?”
“不敢,但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把姐妹们看得最重,而不是钱!”天晴直截了当。
这话仿佛戳了七姑娘的心窝子,冷冷道:“你出去。”
天晴气得转身出门,回到二楼阳台上,只听雷声阵阵,天晴抬头见乌云翻滚,心情更是沉闷。雨稀里哗啦地下着,刚返工回来的红头巾都围在瑛姐宿舍外面,询问着瑛姐的情况。
宿舍内,一个老红头巾给瑛姐揉着肩,阿贵按摩着瑛姐的腿。
一红头巾站在旁边嘱咐到:“晚上睡觉垫高点,可别肿了。”
“是。”
阿贵一边揉腿一边抹眼泪:“我可挨过扎,不大点的小钉子扎进去,疼了好多天,你这得多受罪……”
瑛姐反倒安慰起阿贵来:“哎呀,这算得了什么,你还抹上眼泪了?”
美花在收着衣服,抱着盆就出去,瑛姐叫住:“美花,你干嘛去呀?”
美花利落答道:“我去给您洗衣服,以后您的衣服都由我洗了。”
小翠忙补充着:“还有鞋,我会做鞋,回头给您做双底子厚的。”
“嗨,哪至于?不就是脚上扎了个钉子吗,你们就把我伺候得跟皇太后一样?你们做完工走路,我可是搭巴士回来的,你们这么对我,我可是不好意思了!”
阿贵冷冷地说:“美花要给你洗衣服,小翠要给你做鞋,就让她洗,就让她做,不然她们心里也不好受,不过用不着这会儿洗,现在外面下着雨呢,洗完了晾哪?”
美花和小翠听了这话,尴尬起来。
“阿贵说得对,放下放下,好不容易今天下工早,咱们一块聊会儿天!美花,你去街尾的烧腊铺,砍一块钱的叉烧和烧肉回来,给大家加菜!”说着,瑛姐掏钱给美花。
美花吓坏了:“一块钱?两天的工钱呀,瑛姐,我们害你扎了脚,这钱得我出!”
瑛姐忙做嘘声状,压着声音道:“扎脚是我自己不小心,跟你有什么关系?刚才的话以后不要说了。”
美花看向瑛姐,瑛姐眨巴着眼,示意美花不要再说下去。
瑛姐试着转移话题:“钱赚来就是要花的,我不像你们,要往家里寄钱,我在乡下一个亲人都没有了,钱是花不完的,加菜是我说的,钱当然要我出了!”
美花着实不好意思:“那……这一块钱我先拿着,挣了工钱还你!”
“哎呀……”瑛姐还想争论,小蝉突然道:“都别争了,天晴已经去了街尾的烧腊铺,她说今天的钱由她出。”
众人都愣住了,看向小蝉。
天晴打着伞跑进了街尾的烧腊铺,挂在档口上的烧腊已空,只剩下一些零碎的叉烧、烧肉。店主边收拾边说:“收店了,明天再来吧!”
天晴有些失望,可她不甘心,仍向柜台张望着。
“就剩下这些头尾,待会儿有几个老兄弟要来找我喝酒,大家一分也就没了。”
天晴摸了下口袋里的钱,请求道:“大叔,卖给我吧,我就住豆腐庄,都是街坊。”
“知道,你戴着红头巾呢嘛……你要多少钱的,一毛还是一毛五?”
“这些头尾我想都要,一块钱够吗?”
店主愣了:“你不会要请所有的红头巾一起吃吧?”
天晴点了点头:“就是。”
店主怕听错又问了一遍:“可你是新来的?我看你面生啊?”
“新来的就不能请大家一起吃吗?”
店主又愣了:“哦,也是也是……好,都给你了,我和那几个老兄弟下馆子去!”
“太好了。”说着,天晴递上一块钱。
“不要这么多,本来就不打算卖的嘛,给两毛钱吧。”
店主看见天晴吃惊的表情到:“你都说了,我们是街坊!”
天晴连忙答谢:“多谢大叔!”
回到豆腐庄,阿贵、天晴等人将买来的烧腊和卤味的头尾切得很碎,让每个人都能吃到。盛完饭的姐妹们排队领着叉烧和腊肉,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脸。
瑛姐被搀到一个椅子旁坐下,前呼后拥,她跟大家有说有笑,完全忘了受伤的事。
只有七姑娘和玲姐待在屋里,玲姐一五一十地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七姑娘叹了口气:“原来是这么回事,蓝头巾……”
“怪我,没把这里面的利害说得太透,所以那两个新来的……”
七姑娘厉声道:“别什么事都先怪自己!这是你的毛病!我跟薛金枝同一条船过番来,她那个霸道劲儿我还不知道吗?欺人太甚!明天我去工地!”
玲姐急忙阻拦:“别,七姑娘,不是早就说好的嘛,凡是跟蓝头巾在一个工地开工,您都不用去的,今天是个小意外,以后不会了。”
这时,有人敲门,是阿贵。阿贵端着一碗饭,上面有叉烧和腊味:“七姑娘,给您送饭来了。”
七姑娘瞟了一眼:“我说外面这么热闹,加菜了呀?”
“是天晴买的,她昨天吃了阿瑛的,今天就买了好多回来,虽说是头尾,可真是不少,姐妹们都能分得到。”阿贵提天晴时脸上居然出现了开心的神情。
七姑娘沉着脸:“她买的啊,那你还是端出去吧。”
阿贵满脸疑惑:“怎么了?”
七姑娘苦笑着:“她要是知道你端来给我,肯定不愿意。”
“不会吧?”
敲门声再次传来。
“哪个?”玲姐问道。
小蝉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小碟,盘内几样头尾各有两三块。
她得意地说:“我是小蝉,天晴让我给七姑娘送腊味来了!”
七姑娘一时语塞。
玲姐不禁笑了出来。
七姑娘尴尬佯怒道:“你笑什么?”
夜幕降临,大雨滂沱,路灯置于黑暗中,显得格外脆弱。星洲街头寂寥无人,豆腐庄内一片祥和,姑娘们睡得很香,突然一声低沉的呻吟打破了这份宁静。
天晴醒了,她微微起身,试探地问着:“瑛姐,是你吗?你怎么了?”
瑛姐已经在自己的床上疼得满头大汗,她实在受不了了,一声声嘶力竭地叫着。
七姑娘闻声冲出自己的房间。
玲姐从宿舍里出来。
美花和小翠闻声而出。
众人围在瑛姐床前,叫着瑛姐的名字。
天晴托着瑛姐的头,玲姐吓得一头的冷汗。
七姑娘分开众人,观察着瑛姐。
幽暗的灯光下,瑛姐全身肌肉紧绷,无血色的脸部都僵硬了,嘴巴张不开,说不出话来,只能睁着两只眼睛看着大家。瑛姐的脚已经肿了起来,伤口处紫得发黑。
七姑娘发现,生气道:“让你去医院,你就不听话,非说那要命的病轮不到你身上,这回倒好!”
天晴诧异地看着七姑娘。
“愣着干什么,快把她扶到我身上来!”
说着,七姑娘一哈身,天晴、玲姐、阿贵等人连忙用力将瑛姐放在七姑娘的身上。
七姑娘背起瑛姐就往外走。
玲姐问道:“七姑娘,去哪?”
“四排坡医院!”说着,七姑娘一抬胳膊:“钥匙,去我屋里,把钱都带上!”
玲姐会意,起身掏钥匙,快速奔出。
七姑娘背着瑛姐下楼,后面追出来的天晴、阿贵、小蝉等人有的帮着打伞,有的拿东西。众人来到豆腐庄门口,街道上不知何时积了很深的水,小蝉使劲举着伞去为七姑娘挡雨。
七姑娘吼道:“给我打伞有什么用?找块大点的油布,把阿瑛裹上!”
“哎”阿贵连忙跑回豆腐庄。
天晴看着门口的积水:“怎么一下子积了这么多水啊?”
七姑娘回道:“南洋就是这样,一下雨就积水,天一放晴,水也就没了。”
天晴怕七姑娘吃不消,便说:“让我来背瑛姐吧,您指路。”
“你?”七姑娘打量了一下天晴。
“算了,这一路上都得淌水,深一脚浅一脚的我不放心,你帮我托着她的脚吧,别让雨水泡了伤口。”
“哎”天晴说着,托住了瑛姐的脚。
瑛姐气若游丝发出微弱的声音:“七姑娘……把我……放下……我自己……”
七姑娘心疼地呵斥道:“你就别说话了,留点力气吧!要是早去医院,何苦这样?”
“对不起七姑娘,之前我好像误会你了。”七姑娘瞟了眼天晴,没有搭话,大声道:“别跟那么多人,没用。”
说话间,阿贵、美花等人已经用油布将瑛姐裹好。
小蝉也将一个油布雨衣披到了天晴身上。
七姑娘大踏步的踏进水中,天晴托着瑛姐的脚跟在一旁。
跑出来的玲姐叮嘱阿贵:“阿贵,明早我要是没回来,你带着姐妹们开工!”
“好。”阿贵应和道。
“玲姐,让我跟着一起去吧。”美花十分担心瑛姐的状况。
“都说了不让去那么多人,放心吧,有七姑娘在,都回去睡觉!”玲姐淌着水追了出去。
又陆续有十几个姐妹跑下楼来,都被阿贵拦住。
次日清晨,太阳从海岸线上升起,阳光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
女工们已经开始干活,却没了往日的欢乐。
美花和小翠低着头干活,两个人都十分愧疚。
余世襄四处张望,拦住了一个红头巾问:“怎么没见到那个叫欧阳天晴的?”
小蝉刚好听到,连忙搭话:“哦,小头家找天晴啊,我知道!”
余世襄的目光转向小蝉。
“我叫何小蝉,是和天晴一起来的,我们从小就是好姐妹。”小蝉忙不迭地介绍着自己。可余世襄对她没什么兴趣,只问道:“她今天怎么没来?”
“昨天那个扎脚的瑛姐,小头家一定还记得,夜里突然就病了,送去医院了。”
余世襄心不在焉地问道:“哦?严重吗?”
“应该是挺严重的,姐妹们都在担心,说应该是得了那种要命的病……”说着,小蝉就要掉眼泪。
“知道在哪家医院吗?”
“我听七姑娘说,好像叫四排坡医院……”
余世襄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医院的走廊里,七姑娘用蹩脚的英文同医生和护士交谈着。
医生难过地摇了摇头,回道:“No,No,No,我已经尽力了,你们来的太晚了……”
七姑娘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一旁的天晴连忙上前扶住。
“请节哀。”说完医生转身离开,护士进入病房撤走了输液装置。
天晴一脸关切:“七姑娘,医生怎么说?”
七姑娘摇着头,任由泪水挂在眼角。
天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七姑娘擦干泪水来到瑛姐身旁,心疼地看着她。
一直守着瑛姐的玲姐从七姑娘的脸上已经看到了一切。
此时的瑛姐却发出了声音:“回去……我……要……回去……”
“好,我们回去!天晴,你先去医院门口,拦一辆黄包车。”
天晴强忍着眼泪使劲地点着头,跑了出去,正抹着眼泪,遇上寻找而来的余世襄。
“欧阳天晴?”
天晴有些诧异:“小头家?”
“昨天受伤的那个……叫阿瑛对吧?她怎么样了?”
天晴一下哭了出来:“瑛姐她……”极度的悲痛让天晴说不出话来。
余世襄上前象征性地拥抱着天晴,安慰她。
天晴一激灵,突然发现自己已在余世襄的怀中,立刻向后退了三步。
余世襄见天晴哭,叹了口气:“我明白了,那现在……我能为她做些什么?”
豆腐街上,余世襄的车夫拉着黄包车缓慢地行进着,瑛姐斜靠在车上。七姑娘握着瑛姐的手紧紧地跟在车两旁,天晴陪着余世襄走在车后面。
代人写信的阿伯发现瑛姐,站了起来,使劲儿地推着眼镜,想看清瑛姐的脸。
做小买卖的商贩同样察觉到了什么,与身边的摊贩交换着眼神。
面线伯迎上前:“玲姐,阿瑛这是……”
玲姐看了面线伯一眼,没说出话来。
面线伯顿时明白了:“我……我给她煮碗面线吧,不要钱……”
玲姐更说不出话来。
七姑娘开口道:“不用了面线伯,谢谢你。”
到了庄内,天晴端了两碗水,一碗给上坐的余世襄,另一碗给坐在墙根的车夫。
“喝了这碗茶,小头家就回去吧,谢谢你用黄包车送瑛姐回来。”
余世襄一直正视着天晴:”我不急着走,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
听见余世襄用的是“你”,天晴神情变得不太自然。
这时玲姐跑了出来:“天晴,你来!阿瑛好像在找你!”
天晴连忙往楼上跑去。
瑛姐看见天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向外指着。
七姑娘若有所思道:“她应该是想去哪,可是又说不清楚,刚才只叫出了你的名字……“
天晴望着瑛姐,她铁青的脸仿佛用目光在向天晴诉说着什么。天晴回忆昨日瑛姐与她讲述之事,此刻瑛姐的微笑和目光都与昨天一模一样。天晴恍然大悟,试探着问:“瑛姐,你是不是想去学校,看他?”瑛姐立刻松了口气,重重点着头。
七姑娘不解的看向天晴:“什么学校?看谁?”
“我回头再跟您解释吧……那我们现在就走,好吗?”
瑛姐先点头,又摇头,她用手比划自己的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红头巾……怕他不认识我……”
七姑娘、天晴、玲姐三人相互对视一眼。
天晴下楼来到余世襄面前:“我能再借用您的黄包车吗?这次不劳驾这位大哥了,我们自己拉!”
余世襄看着天晴为难的神情:“当然可以,你看,我留在这帮上忙了吧。”
打扮整洁的瑛姐斜靠在黄包车上。
同样打扮整洁,戴好红头巾的天晴、七姑娘、玲姐三人站在黄包车旁。
学校里有些学生在玩着,但没有老师。
七姑娘绕到黄包车另一侧的天晴身旁,小声道:“天晴,你去把那个老师叫出来。”
“可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长什么样,怎么叫啊?”
“也是……”七姑娘看向瑛姐犯了难。
此时的瑛姐目光已经没了神采,也说不出话来。
哨声传来,一名身材挺拔、衣着简洁得体的男教师出现,他将玩耍的学生们集结在一起,瑛姐的眼神突然亮了。这时,一名老年女教师走过正在集结的学生,男教师温和有礼地点了点头,和女教师打招呼。就在男教师侧身之际,瑛姐看清了他的脸。她瞬间神情一凛,仿佛呼吸都困难起来。瑛姐使劲挪动了两下,试图将身体坐直,却险些从黄包车上跌落下来,口中也早已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天晴和玲姐见状,连忙扶住了瑛姐。
七姑娘道:“应该就是他了……”
七姑娘、玲姐都希望帮瑛姐,但手足无措。
天晴急了:“我去把他叫过来!”说着就要冲出去。
瑛姐一把抓住了天晴的手,无力地摇了摇头。
天晴怒其不争:“你不是喜欢他吗?我把他叫来,你当面告诉他!”
瑛姐笑了笑摇头,七姑娘瞬间明白瑛姐的想法,劝道:“算了吧天晴,阿瑛不想打扰人家。”瑛姐微微点头,天晴伤心地别过脸去,眼泪簌簌地落下。
瑛姐又看向男教师,他拿着书来回踱步,身材修长飘逸、风度翩翩,正给同学们讲解着习题,瑛姐混沌的目光逐渐变得美好。男教师无意间瞟见了坐在黄包车上的瑛姐以及瑛姐身边的三人,一时没有认出,只是善意地微笑点头,便继续给同学们上课。瑛姐的眼神瞬间绽放出幸福的光芒,微笑地点头回应着。可惜这瞬间太短暂,瑛姐累了,挺不直身体向黄包车靠去,瑛姐缓缓合上双眼,嘴角还挂着微笑。
天晴握着瑛姐的手紧咬着牙,没敢出声,怕打扰瑛姐正在感受幸福的灵魂。七姑娘和玲姐都落了泪,蓝天上,白云缓缓飘动,瑛姐又回到了那日初见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