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一片安静。素蓉焚了苏合香，似蜂蜜微甜，一点一点的钻进鼻腔。
耀月安静的站于一旁，皇帝请安后，在太后下首坐了，合熙开口，“母后叫儿臣来，是有何事？”
太后脸色暗了暗，眼神微冷，“哀家听耀月说，皇帝打算晋封怡贵人为嫔？”
说着，还看了耀月一眼。耀月慌忙垂下眼眸，心却是跳的疯狂。
皇帝一笑，大方承认，“是，儿臣正有这个意思。”
一时间，一口气猛的提至太后胸口，太后的脸色越发的晦暗，“皇帝，如果说哀家不同意呢？”
她定定的看着赫连嘉，眼眸里的锋芒犹如匕首，直直刺向自己的儿子。
她没忘记自己是当朝太后，前朝皇后。她绝不允许堂堂天子为了女人败坏了祖宗的江山！！
皇帝抬起头缓缓看着太后。看起来，他没有要与她争锋相对的意思。眼眸里的笑意仍在，只是说出口的话，却让耀月从心里觉得发凉，“母后，你是朕的母亲，而怡贵人是朕的妻妾。儿子宠爱妻妾，母后不该阻拦。”
‘啪’的一声，太后一掌拍打在身旁炕桌上，吓的耀月心都要揪起来！“放肆！你还知道你是皇帝而哀家是你的母亲？？你就是这么跟母亲说话的？？”
“母后，儿子没有不恭敬之意，只是，”赫连嘉忽的惨笑，眼眸里挂了寒霜，“瑶筝死了，难道，朕就不能找一点慰藉么。”
宋怡人便是他心上的慰藉。
耀月脸上忽的一凉，双手轻微的抖动着。皇帝居然拿宋怡人来跟尹氏相提并论？？她怎么能成为尹氏的替代品？？那个女人，趁着尹氏尸骨未寒，便利用尹氏取得了皇帝的宠爱。这样的女人，有哪一点配得上尹氏。
而皇帝现在居然说，这个女人是他唯一的慰藉。
利齿狠狠的咬住了唇，耀月竭力忍耐着心中喷薄而出的火焰。太后神色一伤，又惊又痛，“哀家以为你多喜欢瑶筝！！这个女人，趁着尹氏还未下葬便勾引了皇帝，皇帝居然用这样的女人来代替尹氏？？皇帝，哀家当真是看不透你！！”
“母后见谅，儿子只是想晋怡贵人为嫔。别的，什么都不想。”
皇帝的神色恢复了冷峻，再不见之前的凄惨。太后见皇帝如此固执，心下更是气结，眼神一转，碰巧看见了一旁的耀月。
“耀月，你来说，这怡贵人该不该晋嫔！！”
太后灼灼的看着耀月，皇帝一转头，也看向她。耀月一惊，茫然的看了看二人，慌忙跪了下来，“太后娘娘恕罪，奴才一介微贱，绝不敢插手宫闱之事。”
“笑话！”太后大喝了，怒目圆睁，“你是掌礼司监，本就掌管妃嫔晋封，怡贵人晋嫔原本就是你分内之事，你如何就插手不得！！”
耀月一张俏脸此时此刻白的几乎要透明了去，豆大的汗珠顺着额间缓缓流下。在太后的*视下，她在脑中匆忙的转了一个圈，谨慎的开口，“是。奴才也以为，贵人小主不宜晋封。”
皇帝冷笑一声，不作他言。太后面容依旧冷峻，道，“怎么讲。”
“怡贵人乃是原先程乾宫的大宫女，贴身伺候元城帝姬。皇贵妃娘娘薨，所有伺候的宫女太监都为贵人小主殉葬。皇上感念怡贵人对娘娘一片真情，这才破例留下了她，封其为贵人。只是怡贵人毕竟是宫女出身，按照祖制，宫女晋封宫妃，须得从最末等的官女子一级一级晋封。太后娘娘当日怜爱皇上心意，特许封了贵人。如今，贵人受封刚满一年，皇上若是再行封赏，就是太后娘娘不说，便是朝上的言官也要上折弹劾皇上宠幸妾氏，置祖宗规矩于不顾。这实在是于皇上声誉有损，奴才既然掌管了掌礼司，必定要为皇上和太后娘娘可虑。因此，奴才以为，怡贵人，不可晋封。”
皇帝淡淡一笑，手指在扶手上不紧不慢的敲着，“那依你，朕，便不能封了贵人？”
“回皇上的话。按照祖制，贵人虽不能封嫔，可是皇上的心意难得，也请太后娘娘照拂。”
耀月在地上扣了头，慢慢直起身子，太后眼眸微动，冷冷问，“怎么个照拂法。”
“皇上要给贵人恩宠，原是为着儿臣的母妃。母妃生前，太后娘娘对其多加疼爱，儿臣和佑昕感激不尽。如今与其父皇封贵人为嫔，还不如，由太后给贵人个恩典。太后娘娘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也是这后宫之主，由太后娘娘给其恩典，这于贵人而言，是莫大的荣幸。贵人必定感激不尽！”
皇帝和太后似乎都没料到耀月会这么说，微微愣了，太后看向她，“那依着你，哀家该如何给了她这个恩典。”
“回娘娘话。怡贵人的‘怡’字，原本是贵人名讳中的一字，实在是算不得什么恩典。若是由太后娘娘下懿旨，特赐贵人一个名号，那是再好不过。贵人承接皇上和太后如此的恩情，必定小心侍奉，以尽宫妃职责。如此一来，皇上便也可心安了。”
皇帝看向耀月的眼神闪了闪，一抹笑意淡淡的藏在锋芒之后。
好聪明的丫头，居然想得出这样的好办法。双方各退一步，谁都不吃亏。
太后神情一暖，淡淡点头，“皇帝的心意，哀家不是不知道。哀家看耀月这个主意甚好，皇帝，你怎么看。”
皇帝轻轻一笑，起身躬身，“母后的恩典，自然尊贵非凡。耀月的主意，果然好。”
说着，冷冷撇耀月一眼。太后心头一松，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既然如此，那，哀家就赏个••••赏个‘慎’字给怡贵人，要她务必牢记宫妃之德，小心服侍皇上，不可逾矩。皇帝，如何。”
赫连嘉淡淡笑了，道，“‘慎’字很是妙，母后果然深知儿臣心意。”
一弹指，便又是母慈子孝，和乐大安。
元朔三十年十一月初一，元嘉皇帝大封六宫：贞嫔海氏德行出众，久侍宫闱，晋封恭妃；馨贵人陈氏久侍宫闱，勤谨机敏，且誕育皇八子，晋封馨嫔；常在燕氏晋福贵人；常在颜氏晋愉贵人；答应孟氏晋孟贵人；答应刘氏晋灵常在。另，太后下旨，赐怡贵人‘慎’字为号。”
“太后懿旨，由恭妃顺妃二人料理宫务，一切事宜均由恭顺二妃定夺。”
看着手上这封晋封的名单，耀月陷入长长的沉思中。
众多宫妃之中，只有孟答应越级晋封为贵人。虽然她仍旧以姓为号，只是••••想起那张娇俏天真的脸庞，耀月有些想不透。她查过孟氏侍寝的记录，并不是很多，一个月里面，皇上兴许能召兴一次。当日定夺晋封宫妃时，皇上是说晋孟氏为常在，怎么圣旨一下，这孟常在就忽的成了孟贵人？
而她又是贵人之中唯一一个没有封号的。
耀月对着名单好一阵发呆。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张名单透着股子玄机。如今快到年下了，翻过年去，她就该预备着孟采薇和佑昕的亲事，皇上在这个节骨眼越级晋封孟氏，难道是有什么深意？
可又为何不给她封号？宫里的女子最注重封号，只有那初进宫不受宠爱的宫嫔才以姓为号，到了常在特别是贵人，基本上都会有封号。皇上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
深深叹口气，耀月疲惫的扔下了名单。这几日她忙着晋封宫妃的事，已经是费劲了心神，这会子脑袋里头一团浆糊，任她怎么想都想不出来！！
就在这时，外间猛的一声响，好似门被推开。耀月莞尔，听这动静，应该是小蛮吧？
耀月没有睁眼，仍旧闭着眼睛。小蛮猛的冲进来，见她闭着眼睛，还以为是睡着了，当下收了脚，尴尬的立在原地。耀月久听不见小蛮的声音，慢悠悠的睁开眼，见她脸庞通红的站在原地，不由得几分奇怪。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这样的红？”
小蛮一急，话到嘴边又停了停。耀月从来没瞧见过她如此吞吐，轻声笑了，“怎么，还有你觉得为难的事情？？”
“不是！”小蛮跺跺脚，干脆横了心，快步跑至耀月面前，“小姐，我刚听说，今天在朝上，有人•••有人参了你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