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月呆呆的站在原地，神情晦暗不明。倒是小蛮最先反应过来，朝着来人规矩的行了个万福，悄无声息的退出了房间。
佑谨背对着窗格而站，逆了光线，脸庞越发的暗淡。耀月眼眸微涩，不由自主的炸了眨眼。
她整整一年都没见到他，却怎么都没想到，再相见，会是在这里。
眼眶微热，似乎有泪湿的感觉。耀月想避开他的视线，却发现身子僵硬，一点都动弹不得。佑谨迈开脚步缓缓走至她面前，对上她晶莹的目光，面上冷清而沉默。
“你••••”耀月费力的开口，他们二人这般靠近的距离让她觉得不安，她必须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好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是眼前一花，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耳边一阵风掠过，一双有力的大手牢牢的抱住了她。
一支利箭‘咻’的一声，击中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狠狠的疼。
“王爷•••”
她任由他抱，不由自主的出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那样缠绵，仿佛空气中都带了相思。佑谨猛的低下头，毫不客气的掠夺她的朱唇，将她满腔的相思尽数以吻封缄。
佑谨的吻辗转而炽热，勾起她体内异样的情愫。深吸口气，耀月握紧了拳头。此时此刻，她忘了先前说过的那些话，她忘记了自己要远离赫连佑谨。她只觉得这一刻，自己就像是濒临死亡的小动物，如果离开赫连佑谨的怀抱，她便不能活。
一颗泪珠落下，划过她白皙的面庞，留下一束泪痕。泰陵那一年，日思夜想，她才知道她中毒这样深，她根本忘不掉赫连佑谨。她爱他深入骨髓，为了他，她什么都能做，包括留在别的男人身边。
佑谨的吻越发的深沉，她眼看着便要坠落其中不能自拔，电光火石之间，往事如风般滑入脑海，耀月身子一震，眼前浮现起赫连嘉那双阴鸷狠辣的眸子。
“不！！”
耀月惊慌起来，痛苦的抗拒，想要推开佑谨，无奈佑谨似乎早有准备，单手辖制了她的手，而后一个转身，将她用力的推到了墙边。
佑谨用力极大，震的她肩胛骨生疼，忍不住喊出声。佑谨微离了她的唇，定定的看着她，漆黑的眸子越发的浓郁，点点星光中，带了些许的渴望。
“耀月••••”
叹息一声，佑谨喃喃出声。他贪婪的看着她的容颜，似要将她深深印刻到脑海里。耀月只觉得鼻子发酸，赌气一般的转过头去，佑谨眼神里带出一抹笑意，将唇落在她的脸颊。
耀月咬牙，道，“王爷记性如此不好，难道忘记了我之前说过的话？”只是才说完，却发现这话如此的绵软，像是小女儿撒娇，禁不住一阵挫败。佑谨却不在乎，紧紧拥住她，细细吻着她雪白的面庞。
“我说了我不在乎，”他的声音低糯，黏黏的，那样诱人，“我喜欢你，我绝不放手。”
见他这样无赖，耀月气急，也想像往常那样声色俱厉的跟他生分。可不知怎的，此时竟是骨酥筋软，即便是再无情的话，想必也沾染上了几分桃色！
一时间，耀月不由得气闷，可心里却也是甜甜的。好像这么多个日夜，她终于能有一回放下枷锁，稍稍安慰。
这样的感觉好比是那罂粟花的种子，实在是太诱人。她无力抗拒，也不想抗拒。
这样想着，耀月先前的抗拒如大风吹过一哄而散。她乖巧的依偎在佑谨的怀里，任由他‘轻薄‘，佑谨似乎也察觉到她的改变，如释重负的一笑，抱她越发的紧。
碧纱窗下，一室旖旎，关不住的春色。
二人缠绵许久，耀月终是心头有顾忌，那抹沉重感渐渐的回来，觉得不能再这样厮混下去。趁着佑谨不注意，耀月一个使力推开了佑谨。
似乎是满腔的热情忽的被人泼了冷水，佑谨的神情一下子冷冽，耀月瞧着他似乎要变脸，心头一阵慌，赶忙叉开了话题，“你，你是宫慎府大臣？”
“••••”佑谨心头有气，也不说话，只是一味的盯着她看，直看的耀月心头发毛。好大会，佑谨终究不忍跟她置气，走到八仙桌旁坐了下来。
“皇贵妃和皇后薨，这二人的葬礼都得宫慎府大臣主办，父皇便临时提拔了我上来。”佑谨自顾自为自己倒杯茶，慢条斯理的看向耀月，“当时说好的，我只是兼任，只是不知为何，父皇再未有别的旨意下来。”
耀月一时间呐呐，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原本就没想到宫慎府大臣会是佑谨，如今又被他这样一闹，脑袋里更是一团浆糊不能好好思考。佑谨看她一脸生疏戒备，原本按下去的脾气‘噌’的一下又上来，登时冷了脸，“站那么远做什么？怎么，怕我把你怎么着？”
佑谨冷笑的时候最是可怖，耀月先是当奴才的时候被佑谨吓怕了，如今见他瞪眼，也顾不得其他，慌忙过来在他对面坐了，一副小媳妇的摸样。
见她还算乖顺，不若先前那样的忤逆，佑谨心头微微敞亮，逐渐缓和了表情，“你知道太后为什么让你掌管掌礼司？”
提到这个，耀月本还混沌的脑筋立时灵光几分。她没忘记一年前选秀时佑谨着人给她带的口信，事后她虽然被太后禁足，但是她却是看明白了。太后同意她参与择选呈预名单，就是要借她敲打皇贵妃，无论她怎么做，太后都会发火，可若她真的在名单上动了手脚，那便是坐实了太后的猜想，后果便不是禁足这样简单。
要不是佑谨，她还真的打算在名单上动手脚的。
思及此，耀月眼中露出一抹慎重，有佑谨在，她这掌礼司监或许能做的轻松些。“我今日进宫，见着了那位怡贵人，听说她被提拔上来多少有些匪夷所思。我想，太后或许是被先时皇贵妃之事吓怕了，不愿后宫再出这么一位，因此提了我上来要辖制怡贵人。”
“恩，”佑谨面露赞许，若有似无的笑，“太后大约是听说了些关于怡贵人不好的传言，因此容不下她。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
“一半？”耀月纳闷，不解的看向佑谨，“你的意思是，太后还有别的用意。”
“不，太后的确是以怡贵人为主的，只是，”佑谨敛了眼眸，正色看向耀月，“太后并不是让你辖制怡贵人，而是找机会让怡贵人消失。”
这一下，耀月再坐不住，禁不住大惊失色，“让怡贵人消失？那，那怎么可能，父皇正宠爱她••••”
“你觉得父皇宠爱怡贵人？”
佑谨嘲讽的一笑，笑耀月的简单，“你跟在父皇身边那么久，难道一点都不了解父皇么？父皇是为了什么才宠爱怡贵人。”
耀月怔怔坐在原地，竭力恢复先前的冷静。她也不相信皇帝真的宠爱怡贵人，他爱尹氏爱的那样发狂，怎么会尹氏孝期都还没过就宠幸别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还是尹氏的宫婢，若是尹氏地下有知，哪里得安生？
“我也觉得•••皇上似乎不是这样的人，”耀月在脑海中谨慎的斟酌着说辞，“我听说，皇贵妃灵柩还没有下葬，皇上就宠幸了怡贵人，又赐程乾宫给怡贵人独居••••我总觉得不可能，我不相信父皇会是这种无情之人。”
“他当然不是无情之人，可正因为这样，他才要宠幸怡贵人，”
佑谨眼中有一抹看透世事的荒凉，耀月虽不解，可现在还顾及不到这些，“你的话，我不明白。”
“我想，父皇宠幸怡贵人，只是在报复罢了，要不然，元朔二十九年的那次选秀，按父皇的意思，本来是要全部外放的，结果，父皇居然将大半都留了下来。”
说到这，佑谨抬眼看了耀月一眼，语气冷淡，“你还不知道吧，父皇先时要赐给佑昕做侧妃的那个孟氏，差一点就成了父皇的妃嫔。”
“什么？？？”
耀月惊的叫出声，“那，那怎么可能？”
“就为着这个，太后费了好大的心力，言说孟氏虽未正式下旨，可皇上口谕六宫皆知，如果将孟氏纳为宫妃，就要跟那唐明皇一样担负昏君的罪名。最后好说歹说，父皇总算是放过了孟氏。”
耀月心里如打鼓一般。她并未见过孟氏，但隐隐听得有这么句话，奈何殿选当日元城帝姬薨，这事才被压了下来。
彼时间，耀月心头一阵烦乱。
她有些明白佑谨的意思了。皇帝难道是将皇贵妃之死的罪名都推到了六宫身上？
“怡贵人本是程乾宫的宫女，父皇下旨殉葬，独独漏了她，而她，居然那么巧，就挑在父皇前去皇贵妃灵前的时候去给皇贵妃烧纸。她本不是程乾宫的宫女，到得程乾宫也一直在元城帝姬的身边，她怎么会对皇贵妃有那么深的感情，要赶在夜深人静之际去给皇贵妃烧纸？何况宫里私自烧纸是个忌讳，抓住了是重罪，她不会不知道。她怎么会为一个没有感情的主子去冒这个险，”
耀月无意识的打断了佑谨的话，抢在他面前开口，“她一定是知道皇帝不会放过程乾宫，因此，探查到皇上的行踪，利用皇贵妃对皇上的重要捡回了一条命，从而登上妃嫔之位。”
耀月眼神有几分茫然，还有几分没落。
她忽然觉得，一份纯洁的爱被玷污了。被人用肮脏的诡计泼了脏水。
佑谨似乎是明白耀月的感受，复杂的看她一眼，淡淡道，“父皇提拔宫妃也好，宠幸怡贵人也罢，充其量都是在报复这个宫廷。父皇觉得，是这个宫廷*死了皇贵妃，更是这个宫廷里面的女人合力杀了皇贵妃。我了解父皇，他是个有仇必报，甚至是会十倍百倍报复他人的人，因此，怡贵人之宠只会是镜花水月，最起码，父皇没有用真心。”
“既然如此，太后为何还••••”想到太后早先眼中的狠辣，耀月有些着急，“我以为她只是要让我辖制怡贵人，不让她独宠。你怎么知道太后要我除掉怡贵人？”
“太后老人家在这宫廷里待了几十年，从皇后做到太后，还有什么事看不明白？我能看透的，她也能看透。怡贵人得宠不可恨，但可恨的是怡贵人的那份心思。人都还没冷透，她已经将脑筋动到了荣宠之上，这样绝情的女人，太后哪能不恨，又哪能不防？可父皇如今的心思多变，或许太后也吃不准，所以才提拔了你上来，与其说是要你辖制怡贵人，还不如说是要你辖制六宫，毕竟父皇身边没个贤良淑德的规劝这些，难保日后不出大乱子。”
佑谨一番话，说的耀月后背冷汗直冒。本就病弱的神态又苍白了几分。恹恹的低下头，耀月不知此时此刻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她实在是厌倦了这种生活，总是被人当枪使，偏生她还拒绝不得。
“那，太后的意思？”
耀月不自觉的叹气，语气孑然，佑谨眸光一闪，露出些清冷，“如今六宫无主，没有人在明面上做事，太后大约是要让你去扮白脸，铲除异己，提拔新人。”
铲除异己？耀月身子晃了晃，抬头凄楚道，“难道，太后要我从中做手脚，将后宫大权重新交回到太后手中？？”
“大约是这个意思吧，”佑谨受不得看耀月那副孱弱的样子，微微别开了眼，“父皇现在的心思谁都捉摸不透，后宫之中说是太后做主，可实则太后一点都决定不了，太后唯有靠你改变父皇的心意，以保证正常伦常秩序。”
沉默半响，耀月蓦然苦笑，无可奈何。佑谨看着她，忽然站起身坐到耀月身旁，轻轻将她揽进怀中。这一回，耀月没有再抗拒，怔怔的躲在佑谨怀里，只是心上，却悄悄多了几分踏实。
“耀月，你从来都是聪明的。这差事烫手我知道，我会努力护着你不让你被波及，只是你一定要清楚太后和皇上的心思，以太后的心思为重。”
太后？“耀月茫然，抬起眼睛，”你要我听太后使唤？”
“太后的考量是对的。一旦后宫大乱，前朝必不得安宁，而父皇已今非昔比。父皇一向孝顺，对太后言听计从，太后不是狠辣之人，也不会做太过分的事，所以你暂且听从太后吩咐，只是有一点，你须得摸到父皇的底线。”
耀月一顿，没有说话，佑谨手下微微用力，抱紧了她，“父皇如今喜怒无常，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我怕你触怒了他的底线，从而万劫不复。所以，你一定要摸透父皇的心思，尽量在不触及父皇底线的情况下顺了太后的意，这样，你才能安全。”
一声叹息，代表了耀月的回答。狠狠皱了皱眉，耀月低下了头，心头的烦躁却像是疯长的野草，蔓延整个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