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恭皇后已经去了很多年。
耀月嫁与佑昕后曾听尹氏说起过,孝恭皇后是元嘉皇帝的元后,皇帝还是亲王时,便由先帝指婚做了皇帝的亲王嫡妃。少年结发,琴瑟和鸣,情意自是非比寻常。
皇后还在世时,为人贤良淑德恭谦善良,对上勤谨孝顺,对下宽严并济,宫里无人不服皇后德行,便是太后与皇帝,也时时对皇后赞不绝口。可惜天不假年,皇后于盛年之时离去,给皇帝心里留了一份不小的遗憾。
孝恭皇后薨后,当时才十岁的佑谨性情大变,整日沉默不语不愿见人,皇帝怕嫡子受不了母亲去世的消息也跟着去,为安慰嫡子,特地在泰陵置了一间静室。说是静室,但其仿照孝恭皇后生前所居宫殿打造,占地颇广,其内摆设多与皇后生前无异,以供佑谨凭吊。这么多年以来,除却戍边,每逢年下年初,佑谨都会抽几天时间来泰陵小住,风雨无阻。
耀月在静室前站了很久,才默默推开了门,佑谨独自跪于孝恭皇后画像前,背影冷寂而孤单。在心里默默的叹口气,耀月反手关了门,轻手轻脚的走于佑谨身旁。
耀月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画像,平心而论,画像里的女人很美。她并不做朝服打扮,只是寻常衣裙,一头青丝用一只白玉镂花素簪松松挽成宝髻,缀以珊瑚珠花,虽不以珠宝装饰,却笑颜浅浅,暖如三月春风。只是不知是不是在佛寺里供奉久了的缘故,慈眉善目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安详,没来由的让人心里平静。
耀月垂了眼眸向佑谨看去,他双手合十眉眼紧闭,并不因耀月的到来而心有旁骛,只是若细看,仍旧能从神情里寻得一丝伤痛。
她知道,尔朱岚蒙皇帝恩典,也葬在了泰陵。
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只觉得悲凉,一种莫可奈何的悲凉。她与佑谨,已经走到了这种不能回头的地步。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很想知道,如果当初的自己知道后来是这样的结局,她还会不会喜欢他?还会不会拼尽了全力去向他靠近?
耀月复又看向孝恭皇后的画像。她仍旧笑的温婉谦和,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恍惚中,她似乎听见她对她说,缘来缘起,皆是命中注定,逃不开,也躲不掉。
一滴眼泪在眼眶中悄然出现,又悄然消失。没有人知道它来过,自然也没有人知道它离开。
佑谨缓缓睁开了眼眸,对着画像三拜,而后站起身。他转过身,淡淡的注视着耀月,冰冷的眼眸里不带任何情绪,就只是看着她。很久以后,才伸出手抱她入怀。
她清瘦了很多,苍白的脸庞上一如既往的没有血色,一身男装衬的她越发的娇小。佑谨缓缓收紧了手臂,一股淡到不能再淡的茶花香,似有灵性一般飘飘忽忽的钻进他的鼻子。
他突然觉得心头酸楚,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你还好么?”
话一出口,佑谨才惊觉嗓音如此暗哑,像是着了风寒的病人。不由得抱她更紧。
心里明明有好多话想对她说,那么多的思念,那么多的压抑。可是真的当开口,才发现如果相思能言,便不再是相思。
“我很好,”耀月低低的回应了。奇迹般的,从前心头的种种惴惴,连同那个问题,一点一点的消失下去。
就算得到了答案又怎样?他有他的路要走,而自己有自己的人生要经营,难道得到了答案,一切就都会不同么?难道得到了答案,情况会比现在好么?
不,只会比现在更糟糕。
“我在这里过的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她压低了声音,反手抱住佑谨,似是安心一般在佑谨的背脊之上缓缓拍打两下,而后轻轻推开了他。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耀月说着,看向佑谨身后的画像。佑谨一怔,眉头若有似无的闪过一丝情绪,但也只是片刻,随即也不言语,拉了耀月的手向内室走去。
二人进的内室,这里不若外头那般庄严,处处随意,透着一股安宁自在。耀月觉得紧绷的心稍稍放宽了一些,在桌前坐定了,抬眼看向佑谨,“今日来,只是拜祭皇后娘娘吗?”
佑谨眼神一冷,淡淡沉默过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这上面的人名,是我为你选的谋士,此时已送去曹琦那里。他们精通蒙语图门语,非常熟悉蒙古事物。有他们在,对你*练新军会有帮助。”
耀月伸手接过名单,只见上面写着两个人名,笔锋苍劲干脆,应是佑谨的字。单看人名,倒是有几分鸿儒的味道。耀月心中沉重微微减轻了几分,不由得开心道,“如果是你的眼光,那肯定错不了。说实话,自从到泰陵,我没有哪一天不胆战心惊,就怕因为女子眼见误了国家大事。如今有谋士,想来我也能自在些。”
想起当初,似乎还历历在目,心有余悸。佑谨似乎很久没有见她笑的这样轻松,目光深沉之中渐渐染上一抹暖色,褪去了初时的寒寂。
“这*练新军说难也难。我虽然怕你不能胜任,但是父皇做事一向沉稳,没有把握的事绝不会做。父皇如此轻易就定下你,想必你身上必定是有我不知道的好处。不过,”
话锋一转,佑谨的口气逐渐严厉,“话虽如此,可是你也不能掉以轻心。这事说来棘手,内情牵涉复杂,一个不小心便有可能万劫不复。因此任何事你都得小心翼翼,遇到实在不能决断的事情,就派人来告诉我一声,我在京里也会尽量替你周旋,以保万无一失!”
说来说去,他还是为她在御前效力这事担忧不已。他做皇帝的儿子做了小三十年,自己父皇什么性子他最清楚!别看苏耀月眼下得宠,若是有一天真出了篓子,或者出于利益考虑,他相信父皇会毫不留情的除掉苏耀月。
这才是当初当他知道耀月是细作时发那么大火的原因。
他也恨她瞒着他不告诉她。只是她却不知道,如果她不是皇帝的细作,那么他有把握保她一世平安,可现在••••佑谨心里不由的恼怒。不管如何,现在说这些都没用。抬起头看向耀月,佑谨的口气越发的不好,“还有,你名义上是来天佑寺为皇贵妃抄经的,一切行事自当再低调不过,万不可被人捉了马脚,如今的京里,想抓你小辫子的人多了去了,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
听了这话,耀月眨了眨眼睛。如今想抓她小辫子的人多了去了??“怎么,我走了后,京里发生了什么事么?”
诏书上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太后在营地里闹了那么一场人尽皆知,没有人不知道她来泰陵其实是被贬斥至此。她如今不再掌管宫务,也不会再妨碍谁的利益,怎么还会有人记恨自己??
佑谨眼中的墨色越发的浓郁。这只是他的猜测,但是他觉得猜的没有错,“你离京来泰陵,按说掌礼司监一职就该有人填补,可是父皇只让赵福海暂时代替,并不让人填充掌礼司。所以我觉得,父皇是在留着这个位子给你,换句话说,宫务迟早还会回到你手里。”
耀月大惊,很有几分不信的神色,“不可能吧??”
当初太后荐她做掌礼司监本就没安好心,皇帝心里跟明镜似的。如今宫妃多有晋升,妃位上已经有恭妃和顺妃二人,太后也严明将一切宫务交由二妃打理。而且她还听说前些日子恭妃处置了慎贵人身边的夕春,不管夕春是不是真的对上不敬,就凭恭妃肯对慎贵人出手,那宫务也该名正言顺的交到恭妃手中,何苦还要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杵在那个位子上,白白招人话柄??
佑谨见她一副懵懂不知的样子,不由的在心里叹气。这样不开窍的丫头,父皇到底是看上了她哪一点??
“自从皇贵妃薨,从前不理事的太后如今也渐渐走到台前,于妃嫔晋升多有插手干预。当初太后让你做掌礼司监虽然是有别的心思,可是安知父皇不是将计就计,利用你来和太后对抗?”
耀月神色一凌,沉沉的看向佑谨,“对抗?”
“太后打算将尔朱柔安许配了我做侧妃。”
手边‘砰’的一声响。耀月失手打翻了鱼戏莲花的茶盏,碎瓷四溅,上好的汝窑瓷刹那间粉身碎骨。
可是与之相反的是,耀月眼眸中的惊慌虽清晰,却不深沉。她只是扬了眸子紧紧盯着佑谨,片刻不放。
太后是打算巩固尔朱家的富贵,还是,将如今已是显贵的尔朱家推到一个全新的峰顶??
若是届时尔朱柔安真的做了庆王侧妃,那么知秋的处境又当如何??她与尔朱柔安结怨已深,尔朱家崛起,苏家又当如何??
耀月在心间默默的深呼吸,勉强压下这股突如其来的怒气。佑谨不说话,也只是看着耀月,不过眉眼间倒是又暖了几分。
“我不说你也该明白。如今太后年事已高,行事再不想从前那般贤明。我若真的娶了尔朱柔安,只怕来日里尔朱家在朝堂之上会呈尾大不掉之势。”
“那你•••”耀月呐呐开口,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慌张,“那你•••会娶她吗?”
(得了急性腰间盘突出,不能坐不能躺只能站着,实在是痛苦!如果看我文章的同学里有像我一样常年久坐不爱运动的,还是改变一下这种生活方式,多运动运动少坐吧。瞧瞧我现在,躺在床上连翻身都成了问题,简直一个悲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