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库尔迅节,初五天刚蒙蒙亮,皇帝便带了太后与众皇子启程前往通州。佑闵和佑昕因着王焕所弹劾之事被滞留在京,会同大理寺一并查证。却只有耀月,由皇帝特别下了圣旨,以宫内司监的身份随同太后一并前往。
上京距离通州四个时辰,快马加鞭也不过半日。只是皇帝的车驾向来行走缓慢,且还有随侍在侧的护军执旗,少不得要走上一天。耀月向来最厌烦坐马车,等一路晃晃悠悠到了目的地,只感觉肚子里肠胃脏脾都恨不得掉个个!!因此打从一开始车驾启程,耀月便歪在一边小几上再懒得动一步。
除却这个原因,她最吃惊的,便是皇帝此行带上了孟贵人。
临行前夕,也有人猜测过皇帝此番会不会带上后宫嫔妃。甚至于宫里还有传言皇帝已经内定了慎贵人随行前往,只是怕太后不快,所以才迟迟未说。听说程乾宫连行李都收拾好了,就待皇帝一声令下陪同主子出京。所以,当皇帝携了孟贵人一并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时,众人脸上的颜色精彩的足以开个染料坊。
却只有太后,本还阴郁的脸色稍稍和缓了几分,趁着皇帝和孟贵人前来请安,看孟贵人做小伏低一脸讨好的样子,也就没有驳斥皇帝的面子,就着皇帝的手上了车驾。
太后大概也是松了一口气吧,耀月这样猜想着。皇帝终于将那狐媚子扔到了脑后。虽然孟贵人随同皇帝一同前往通州不太合祖制,不过••••在太后心里,慎贵人所代表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只要不是她受宠,其他人太后还是有信心掌控的。
脑海里飘过孟贵人的容貌,耀月微微睁开了眼睛。
晋了贵人之后,孟氏所用之物连同妆品服侍一应全都升了品级,只是孟氏依然保持着初进宫那种天真浪漫,只在服饰料质之上与旁人微微区别开来。她去太后跟前请安时,虽一举一动都照着宫中礼制来,却没有旁人那样娴静,少了一份端庄,活脱脱一派小女孩娇气,似乎还是在家里边给自家老祖宗请安一般。弄的太后说她也不是,不说她也不是,只是淡淡撇了她一眼便上了车。
只是,这样的女子,究竟是天真浪漫,还是聪明可人呢?
前有孟元赞弹劾,后有监察院给事中,这两个人虽然放不到一起,可彼此之间总有那么一点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不能不叫耀月警惕。这孟贵人是孟采薇的嫡亲堂妹,听说两家向来兄弟情深,就连皇帝都夸赞过,孟贵人还未了孟采薇之事亲自来求她。若是孟元赞有问题,孟元智是不是也跑不了。而孟贵人,是敌是友,一时之间还说不清楚。
脑海里像是过电影一般乱糟糟的。总想着这些没头绪的事情,难免心焦。小蛮在一旁瞧了,赶忙动手从一旁的小暖壶里倒出一杯参茶,奉至耀月面前。
“小姐,是不是不舒服?”
耀月的脾性她是知道的,此时见她眉眼间隐隐有一股病弱之态,小蛮也不由的起了担忧。耀月被她一席话从思绪中拉回,瞧着小蛮着急,正想辩说两句,只是一闻到面前杯子里的人参味,不由得一阵反胃。
“又是参茶??”
耀月无奈的看着小蛮,讨好的笑,“就没有别的什么茶点?”
“小姐,这可是我出门前特地为您准备的。通州地气湿凉,有了这人参枸杞也好驱驱寒,您可不要浪费了我的一片心意呢!!”
小蛮说着,又将茶杯往耀月跟前推了推,一脸的义正言辞。耀月看着小蛮发了好一会呆,最终还是拗不过她,乖乖的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瞧着耀月如此合作,小蛮本还担忧的脸庞一下舒展开来,一边从旁拿出些小点心,一边道,“小姐,您身子不好,该少想那些事情。我觉得皇上此次特意带了您出来,那皇子肯定没事,您别担心。”
感情小蛮以为她这一路沉思是在担心佑昕??耀月笑着摇摇头,看向桌上的菊花糕,“我没在担心佑昕,我只是在想孟贵人。”
“孟贵人,”小蛮微微停了手里的活计,“孟贵人怎么了?我觉得她挺好的。”
耀月轻笑,玩笑道,“你觉得她好?你才见她几面?”
“我虽然没怎么见过孟贵人,可觉得她看上去虽然是家里娇宠的千金小姐,可是一点都不骄纵,性子又天真,比起宫里面那些个新进宫的•死气沉沉的贵人常在,这位孟贵人可不是好太多了么,要不然皇上哪能这样宠幸她,还带她来通州,”
说到这,小蛮转头看了看窗外,压低声音靠近耀月,“我听说这次皇上本来是要带慎贵人的,昨晚上皇上点了孟贵人侍寝,结果今儿一早这去通州的人就成了孟贵人,好些人在背地里都说是孟贵人求着皇上改了人选呢。我还听说我们临行前,程乾宫的大宫女夕春在侍奉慎贵人梳妆的时候言语不敬,被慎贵人罚跪在院子里。”
耀月目瞪口呆的看着小蛮。临行前,她们知道皇上带孟贵人的事也就区区一个时辰,这丫头打哪听来这么多八卦??居然还能知道慎贵人责罚了宫女??
“小蛮,我当真是要对你刮目相看,”耀月惊叹的看着小蛮,满心的崇拜,“区区一个时辰,你竟然能知道这么多事情?你说老实话,打听八卦其实是你最擅长的事情吧??”
耀月挪揄的看着耀月,一脸的惊诧。小蛮却不理会她的玩笑,只是脸庞略微红了红,一本正经道,“小姐,我这可都是为您啊。您如今身居高位,宫里多少人看您不顺眼,我勤打听着些,多知道一点内幕消息,关键时刻说不上能帮了您大忙呢。就像这次慎贵人责罚宫女,这事隐蔽着呢,宫里没多少人知道,还是我跟茶水房的月儿好,我前去给小姐准备路上的茶点时她偷偷告诉我的。想不到平日里看起来低调隐忍的慎贵人,居然也会忍不住发了脾气。”
小蛮一脸骄傲,理直气壮的写满了‘我可都是为了你’。耀月忍了笑点头应了,直说‘是,是’,哄着丫头开心。不过话一转,注意到慎贵人的事,“你的意思,慎贵人责罚夕春是为了今儿出行这事?”
“可不是嘛,平日里我听不少宫女说过,夕春在慎贵人跟前很是得脸,酿的夕春也是骄纵跋扈,在宫女里头很是横行无忌。您想想,夕春有今日的地位,全凭了她主子得宠,无缘无故的,她怎么可能对她主子言语不敬?我想着,保不齐是夕春在替慎贵人梳妆的时候自作聪明,说了几句孟贵人的坏话,说她抢了主子宠爱。慎贵人被戳了心窝子,还哪管什么得脸不得脸,可又怕坏了名声传出去叫太后知道,落个嫉妒的名声。太后可正愁没地方发落她呢。这不,才以什么言语不敬的罪名,罚了夕春跪庭院。”
耀月眼眸沉了沉。
小蛮这番话虽说是臆断,可未必就没有道理。不过慎贵人从来谨慎,没有把握的事情绝对不做。孟贵人随行,她居然气到要责罚宫女出气,这,是不是说明在这之前,慎贵人有极大的把握皇帝一定会带她出去?
那这极大的把握是什么?应该是皇帝口头允诺!可皇帝一向重于诺言,他宠慎贵人已久,甚至不惜为了她和太后对抗,他会为了区区一个孟贵人失信与慎贵人么?
“可是,皇上舍得慎贵人生气?”
脑海里隐隐有些乱,却又抓不住头绪。耀月单手支了脑袋轻声道,总觉得这件事请怎么看怎么怪异。
“您觉得皇上不舍得么?”小蛮眨了眨眼,快人快语,“此时孟贵人都在皇上的銮驾中伺候了,还有什么舍不得。”
耀月怔怔的看着小蛮。也许吧。皇帝心性失常做事没有个准又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也许是我想多了,”
疲惫的揉揉太阳穴,耀月叹口气,“小蛮,你说,我是不是变了。”
她变的猜忌,变的世故,凡事喜欢猜测背后的意义,这到底好是不好?
小蛮没摸清耀月的真实意思,径自笑开来,“小姐这话啊不对,但凡是人,哪里有不变的?小姐嫁人可都有三年了!”
“是啊,三年了,”呼啸的北风在耳边隐隐作响,不时逗弄的卷帘随风起舞,“可却像是过了三十年,”
她觉得自己苍老极了。面容虽还是那样年轻,可心,早已是沧桑不堪。
小蛮察觉出耀月语气里的悲伤,兀的止了笑。她最怕这种时候,明知道耀月心里苦,可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小姐,”小蛮声音软软的,单手抚上耀月的手臂,“小姐,别人不知道您,我却再清楚不过。您为了别人舍了自己,就连老爷都心疼您,送了翠凉来。所以小姐,您别觉得自己变的不好,我倒是觉得您变得好了,强大了。只有强大的人,才能够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要是还像以前,在府里都总受欺负,哪里还能应付这些场面。”
小蛮信誓旦旦的看着耀月,想要让耀月感觉到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耀月喃喃的念了‘强大’二字,终是不忍小蛮跟着自己伤心,索性露了笑容,顽皮而又轻快,“那我保护了你,你是不是要给我点酬劳老犒劳我?总不能让你家小姐做白功吧??”
“小姐!!”
马车里一声怒吼,随即响起一阵欢快的笑声。不远处,佑谨骑着白马随侍在太后车驾一旁,微微转了头,神色越发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