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少女幽愫
天下溪2022-03-24 12:252,903

  陈南泽沉默。

  时萝心领神会:“还没吃,对吧。刚好我今晚也没人收容,走,请你吃饭。”

  她对眼前这个满身谜团的男人充满探知欲。不止是探知欲,内心深处仿佛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呢喃,却听不清具体的字眼。她从未见过像陈南泽这样的男人,既睿智又滞涩,既冷漠又狂热,既坚韧又脆弱,专业是精神病学,自己的精神状态却显得岌岌可危。

  大约矛盾的事物真有一种天生的吸引力,她假装镇定地看他,怀揣破土萌芽的期待,目光微热而柔软。

  陈南泽此刻正如屋檐下悬挂的一整排冰棱,冷硬剔透,被初春的风吹拂着,在严守现状和尝试融化中僵持了小段时间,最后还是被其中一根掉落的叛徒打开了个缺口。

  “我请你吃饭。”他低声说,“没有叫刚认识的女孩子请客的道理。”

  时萝笑起来:“好,你先,下次我回请。想吃什么?去哪家店?”

  陈南泽对食物并没有太高要求,脱离社会两年多,也使得他对时下热门的餐馆并不了解,只好回答:“你来决定吧,环境好,人少清净就行。”

  时萝很想告诉他:人少清净意味着菜品不行,环境好必然价格高,二者结合起来,就是又贵又难吃,类似某某格调与口味成反比的法式料理餐厅。

  这话是肯定不能说出口的,即使对方看起来不差钱,一身衣服样式简洁却工料精致,显然不是凡品,而他拎的TOD'S男士包专柜售价两万,请一顿法料肯定不成问题。但考虑到陈南泽的社恐问题,她冒出个大胆的念头:“要不这样,买些自己喜欢的食材,去家里做吧,我烹饪技术还行的,就是经常找不到品尝者。”

  陈南泽有点意外和踌躇:“会打扰到你的家人……”

  时萝愉快地摇了摇车钥匙:“我家里没人。”她说完这句,忽然觉得有点冒失——只是想有人捧场地做顿饭,再安静地吃顿饭,不会被误解为其他的意思吧?

  但再吞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她只好偷眼看了看身旁的男人,发现他脸上一点暧昧或调侃的意思都没有,只是耳根有点微微的红晕,被乌黑的发梢衬得格外鲜活,与肃穆的表情形成自相矛盾的反差。

  时萝低头掩饰脸上热度,匆匆走下台阶,去召唤她的座驾。

  陈南泽自己的车还寄在4S店没来得及去拿,只好再蹭一次时萝的车,来到超市门口的停车场。

  已经过了下班买菜的高峰时期,超市里的客流量少了许多,时萝本想留陈南泽在车上等,没想对方主动下了车。

  “不用这么小心翼翼,轻拿轻放,”他注视着时萝,认真地说了句小小的冷笑话,“难道我看起来像个透明的圆球,里面装着树脂小房子和假雪花吗?”

  时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都是之前被夏队洗的脑,害我有点紧张过头了。对了,你为什么叫他夏二天?”

  “他原来就叫这个名字。他姥姥给取的,以纪念他出生时折腾了他母亲两天两夜。”

  “哈哈,黑历史啊,难怪他要改名。”

  “然而,一个人的名字并不仅仅是代号而已。”陈南泽侧脸,目光掠过行道树的末梢。

  远处的商业大楼,密密麻麻的格子窗半明半昧,明亮的一面无忧无虑,黑暗的部分心事重重,像一场泥沙俱下的人生。

  “名字还是我们和外界、和他人最显而易见的联系,是过往经历与成长印痕的见证。一旦放弃,就意味着与自身某一段时光的彻底决裂。”他若有所思地说。

  时萝佩服他能把这么一件段子似的小事上升到哲理的高度,但她还没到三省吾身的年龄,眼下更感兴趣的是怎么在夏二哈嘚瑟的时候,用获得的信息漂亮地反击一下,以及今天晚上炒什么菜、煲什么汤。

  她开开心心地把陈南泽拉到货架前,挑选排骨、活鱼、禽蛋、蔬菜和水果。

  陈南泽在面对这些日常琐事时,随和得像个邻居家的好好先生,无论时萝问他“买这个怎么样”“这种口味喜欢吗”还是“这几种挑哪个好”,他的回答都是一律的“好的、都行”,与涉及专业时的犀利、对话虚空时的神经质大相径庭。

  他还主动帮忙,把几个沉甸甸的购物袋挂在自己胳膊上,并不在乎名牌衣服被勒出皱褶,或是担心有损个人形象。

  即使这样,收银台的小妹依然用眼神痴痴地描摹他,看得差点忘记了结账,随后涨红了脸,很想搭讪几句。然而他只在掏钱包时沉默是金地回答了两个字:“刷卡。”

  时萝觉得逗趣,又有些得意,仿佛自己也与有荣焉起来。她把今晚采购的成果和冷僻俊美的食客一同运回了家。

  她手脚麻利地花一个小时,做了最拿手的五菜一汤,热腾腾地摆放在餐桌,忍不住邀功:“怎么样?”

  此刻令对面男人入眼入心的,不是菜,而是她——她脱下了一丝不苟的白大褂,换上居家的天蓝色围裙,一双杏眼被厨房的烟气水雾蒸过,目光消退了几分职业性的锐利,朦胧柔和犹如暗夜里银色的月辉。

  “怎么,这么穿……很奇怪?”时萝见陈南泽仔细端详她,莫名有点心虚。

  “不,不奇怪。做饭当然要系围裙,免得弄脏衣服。围裙颜色很好。蓝色很适合你。”精神病学专家显得更不自在,短促地、词不达意地解释。

  时萝心底发虚的那部分,充气似的慢慢鼓起来,莞尔一笑:“感谢你把只忠实于案子的观察力,分一点到我身上来。”

  陈南泽微垂了头,对这种时候该怎么搭腔毫无经验。

  时萝把汤勺塞进他手里,化解了尴尬:“汤刚煲好,趁热喝,我在等嘉宾点评呢。”

  一锅猪肚排骨目鱼煲。陈南泽舀起荤香扑鼻的汤汁,喝了一口,鲜美浓郁从舌尖一路摇曳进胃里,给了久等最好的补偿。

  “好喝吗?”时萝托着腮问,灯光下深蜜糖色的眼睛闪闪发亮,“我从我外婆那儿学到的。她是南方人,最擅长煲汤了。”

  “很好。”陈南泽点头,放下汤勺,给她也盛了一碗,“辛苦了,你也喝。”

  时萝用勺子荡着香浓肉汤,抬头,撞上另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

  两人相顾无言。瓷器轻微磕碰发出的美妙脆响,像少女的幽愫,在这安静的房间里孕育得惊心动魄,又隐秘自矜。

  时萝忽然有些语塞,宛如近乡情怯的游子,生怕走得太快、太近,破坏了自己在故乡心目中的原貌,需得寻找一条安全的路径,徐徐图之。

  “之前我看你从值班室那边出来,是不是想暂时在局里住一两天?”她努力找了个既亲切,又不那么亲昵的话题,问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吗?”

  陈南泽摇头,片刻后又点了点头:“能帮我找家政人员,打理一下房子吗,两年没人住,该积灰如丘了吧。”

  时萝一口应下,大包大揽:“没问题,交给我。地址告诉我,明天之内,保证还你个温馨整洁、地板干净到能反光的家。”

  陈南泽的唇角依稀勾画出一个笑的影子。

  时萝怔然看他,心乱如麻、修辞匮乏地想:他刚才是笑了?他肯定是笑了!天哪他笑起来真好看真好看……怎么就这么好看!

  这一顿饭,时萝吃得食不知味,甚至严重怀疑自己做菜时走神跑马,盐糖味精胡放一气。

  她正想要为自己的发挥失常致歉,不料陈南泽却向她道谢,感谢她提供了色香味俱全的一顿晚餐,语气诚恳,毫无客套成分,并且十分坚持地接过了洗碗一职。

  厨房里,陈南泽挽起白衬衫的袖口,背对着时萝站在水槽前,乌黑短发的边缘被灯光镀出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这层光晕太过旖旎,本与他身上沉默禁欲的气息并不融洽,此刻却意外地呈现出旧电影般的胶片质感。

  水声在他指间潺潺,时萝看他黑白分明的背影出了神。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所谓一见钟情,其实大多是见色起意?

  一夕失守,全境沦陷。美色误国啊……

  直到把客人送出家门,时萝依然处于魂不守舍的状态中,游魂似的洗了澡,洗晒完衣服,躺在床上,睁眼看天花板。

  天花板上投映着一个白衣黑裤、宽肩长腿、低头洗碗的清瘦背影。她猛地翻身,掐住棉被的七寸,牙痒地咬住被角撕扯。

  最后翻滚了好一阵子,她才逐渐入睡。

  一夜睡梦难宁,梦中五彩斑斓,危机四伏,像个被附着了混乱魔法的万花筒。

继续阅读:第9章 逃生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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