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丫疯了吧？！夏印天想这么大声责问陈南泽。
这可太荒谬了，席之岚——方漠，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两个名字！别的先不说，一个是女人，一个是男人，陈巽这王八蛋是真疯了……夏印天想揪住那个疯子的衣领使劲甩，再给他两巴掌清醒清醒。
他的手机铃声在此刻很合时宜地响起，来电显示是“阿萝”。
夏印天深呼吸，稍微平复了些激动的情绪，选择接听。
“二天，你在哪儿？”时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还带着轻微的喘息和脚步声，似乎正在吃力地走路。
“我到金黎明号了，就在船头下面的一号淡水舱里。”
时萝的声音顿时紧张起来：“你没事吧？有没有碰到一个瘦高个的中年男人，眉毛是断的？”
“碰到了。丫躲在暗处放冷枪，差点打中我，被我反击，这会儿受了枪伤，也不知能不能等到救援人员来。这人是在船上杀人的歹徒之一吗？”
“对，他叫马陆。”
“马陆，这名字有点耳熟……操，我想起来了，是当年报复并杀害原榭的人渣之一！”
“对，他是方漠的手下。方漠还有一个手下童花顺，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之前奉命杀害乘客，被我打了两枪，目前不知死活，大概……不太好。”
“方漠在这艘船上？你们见过他了？”
“我还没见过。南泽可能与他有过面对面接触，但这会儿南泽情况很不好，他接连两次被迫摄入迷幻药，正处于幻游状态。我正准备扶他去一楼甲板上，等待救援。”
夏印天刚才还想抽陈南泽俩耳光，现在又忍不住担心起来：“他没事儿吧。”
“应该没有大碍，他是短时间的皮肤接触而不是直接服食，代谢掉就好了。”时萝停下脚步休息，喘了口大气，“二天，你要小心我表姐席之岚，她和方漠有很深的关联。之前，她给我们打电话，俨然以方漠代言人的身份自居，还救走了本已被制服的童花顺，用乘客和船员的性命逼迫南泽不带武器和方漠单独见面。后来我射中童花顺后，被马陆打晕带走，锁在五号淡水舱的水柜里，差点被溺死，我觉得这事她不可能不知情。”
夏印天听得整个人都麻木了，硬邦邦地说：“你和陈巽谁说的是真？他说席之岚……就是方漠！”
电话那头的时萝明显地抽了口气：“……也许都是真的。我们之间有信息差，南泽这会儿又神志不清，没法告诉我具体内情。我只知道，南泽在被逼去和方漠单独见面之前，他和我掌握的信息是一致的。如果他告诉你，席之岚就是方漠，那就说明这是他在和方漠单独见面后，掌握的新信息。”
“这么荒唐的鬼话，你也信？”夏印天声色俱厉地反问她。
“我还没有得到确凿的证据……只能说，南泽从来就不是个信口开河的人，他会这么肯定地告诉你，席之岚就是方漠，那么肯定有他这么判定的理由，而且理由还非常充分。你别忘了，南泽才是十三年前绑架案、两年前杀警案的当事人，你和我都不是。”时萝缓过劲来，抓着手机，挟着陈南泽继续爬楼梯。
夏印天张了张嘴，最后吐出一句：“我不信！除非席之岚站在面前，亲口承认……妈的那样我也不信！除非陈巽拿出铁证来！”
时萝想了想，提醒道：“你制服了马陆，要不要翻一下他的手机？”
夏印天如梦初醒般，冲到陷入半昏迷的马陆身边一阵搜索，从他的裤袋里摸出手机，用指纹解锁，翻看他的通话记录。最新的几个通话记录，有未接的，有已接的，全部来自一个ID——“老大”。夏印天用颤抖的手指，点开这个“老大”的具体信息，赫然见到一串熟悉至极的手机号码。
那是席之岚的手机号码。
颤抖从手指蔓延到全身，夏印天的上下排牙齿不听使唤地对磕着，格格作响。他双眼赤红，喘着气点开微信，“老大”就置顶在最高一行。他点开私聊界面，最后几条对话映入眼帘：
“刚才有电话进来。现在不方便出声。小警察快到了，我跟他说在一号，你先过去埋伏，需要多久能到？”
“就说怎么突然断了。走机舱十分钟吧，走甲板快些，但容易被人看见。”
“走机舱。”
骤然涌出的泪水模糊了眼眶，夏印天死死咬住牙关，继续往上翻阅，所有的文字信息和语音信息，无不显示着马陆和“顺子”是完全听命于席之岚的。
即时席之岚不是方漠，也是这场邮轮暴力杀戮事件的主使者。
夏印天用拳头猛捶地面，哽咽得说不出话，尾指的皮肉在粗糙地面上蹭破，印出了一圈圈血迹。他用自己的手机，再次拨打了席之岚的手机号码。
这回令他始料未及的是，接电话的人依然是时萝。时萝叹气说：“没错，她的手机在南泽身上。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得等南泽清醒。我想，如果她就是方漠，那么南泽和她单独见面时，一定是想出什么办法制服了她，然后拿走了她的手机。我只知道，席之岚约南泽见面的地点，是顶层甲板的剧院。”
夏印天把马陆的手机往自己兜里一揣，二话不说就往回跑。杨锦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后，追问：“夏警官，你要去哪儿啊？要不要我帮你带路——啊不，还是你在前，我在后吧！”
“顶层剧院！”
“哦哦，我知道坐哪部电梯上去比较省时间……”
*
夏印天冲进了剧院，背后追着个疲于奔命的杨锦。剧院里同样空无一人，只舞台上一张翻倒的靠背椅，显得尤为突兀。他纵身跃上舞台，在靠背椅附近，又发现了一块潮湿的白色手绢和一个烟盒。
手绢是普普通通的白色棉质，看不出端倪。香烟却是KENT牌子的，夏印天抖出一根闻了闻，确定是席之岚喜欢的杨梅爆珠口味，心底仿佛沉甸甸坠了块磐石，梗塞得无以复加。
“……席之岚！”他蓦然爆发出一声低沉而痛楚的呐喊，“席之岚，你出来！你给我当面说清楚——”
杨锦被吓一跳，手足无措地站在他身后，讪讪地说：“你要找席小姐吗？或许我可以帮忙调监控，如果她在公共区域的话……”
夏印天猛地转头看他，那眼神迫使他倒退了一步。
杨锦连忙低头捣鼓手机，以避其锋芒。上次帮陈南泽查监控时，他为了后续方便，在手机里安装了远程监控系统，与游轮上的摄像头连接，可以实时查看指定的摄像头画面，但不能看回放。
他把各区域的多个摄像头逐个快速浏览了一番，片刻后叫起来：“找到了，在一楼甲板，船尾位置！”
夏印天离开前对杨锦撂下一句：“别再跟着我，太危险，你找个能上锁的房间躲起来，特警队马上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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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甲板，时萝把陈南泽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半扶半抱地来到船尾栏杆旁，让他靠着栏杆坐下来。
船尾的停机坪是空的，时萝猜测夏印天把直升机停在船头了。那么后面救援队的直升机就会停在船尾，她的南泽能得到第一时间的医疗救助。
陈南泽微微挣扎几下，睁开双眼，神色似乎清明了些，低声说：“我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时萝仔细检查过他的基本体征，松了半口气：“在恢复中了，你多喝点水。”说着，把半路上顺来的矿泉水瓶递给他。
陈南泽仰头喝水，海风从后方吹来，将黑发拍打在他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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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漠仰头喝水，一半咽下肚，一半泼了脸，然后将一支自动注射针剂打入了血管内。注射液含有还原型谷胱甘肽，能促进肝脏代谢，让LSD的药力尽快排出体外，这是他早就给自己备好的，以防万一。
跌跌撞撞走了几分钟后，他感觉舒服了点，层出不穷的扭曲幻象也逐渐消失了，只剩下关节和肌肉疼痛的副作用，没法立时缓解。他来到自己设置的储物点其中之一，取出一根三股丙纶缆绳，挽在手腕上，朝船尾甲板走去。
海风开始转强，估计要把雾海上的雾全部吹散了，对那些救生船而言是件好事。
今日宜救援，也宜杀人。方漠脑子里莫名其妙跳出这一句，无谓地笑笑。他走到船尾栏杆处，将缆绳中段牢牢系在最后一根栏杆下方的金属钩上。他翻身跃下栏杆，抓着悬垂的绳索，将其中一头绑在自己腰身，另一头打了个可以抽紧的活套。
金黎明号的船尾，并不像有的船那样直削而下，如悬崖般。而是向后伸出了个倾斜向下的弧度，海员们还给它起了个绰号叫“鸭子尾巴”，的确挺像，只是站在栏杆内看不到尾巴的上半截。
方漠这一跃，就刚好斜斜趴在船尾巴上，绳索不松，可以借此增加摩擦力，吊得轻松。绳索一松，人就会往下滑，滑到尾巴尖再掉下去，海面之下就是旋转的巨大螺旋桨，以及围绕着螺旋桨嬉戏争食的庞大鱼群。
他往上蹬了两脚，把自己固定在栏杆外的下方，一手将活套绳索绕在腕上，一手摸了摸肋下枪套里的手枪。
陈南泽和时萝如果从五号淡水舱出来，上到一楼甲板，必然要经过船尾。方漠知道自己不会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