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车内的女孩微笑。
“晚安。”他说完，即将走入夜色。
“等一下——”她叫住了他。
他不明所以地转身。女孩的一只手从车窗内伸出，细白如玉的手指，不知怎么的就勾住了他的衣领。
衣领习惯性地紧扣，她的食指就勾在最高的那颗扣子上方，紧挨着喉结。
他被拉着俯身向车窗内，与女孩的脸只隔寸许，彼此鼻息可闻。
那股淡淡的、清冽空灵的香味又飘了过来，是冰薄荷，是绿丁香，是蓝柏木，是芦苇茎，是清新与安宁、生机与轻盈，是世上一切美好与动心。
“晚安之后，还自动关联了一个么么哒——”女孩微微噘起嘴唇。
她的双唇粉嫩，菱形上方点缀一颗小小的唇珠，勾画出令人不由自主想要含住的娇润弧度……
卧室内窗帘紧闭，“滴滴滴”的单调电子铃声在幽暗房间里不断回响。
陈南泽从睡梦中惊醒，努力睁开酸涩的眼皮，伸手摸向床头柜上的手机。
屏幕上跳跃着夏印天的名字，他按下接听键，声音低沉中微带沙哑：“什么事？”
“曹局叫我通知专案组立刻集中会议室，你快来。”夏印天语气急促。
“知道了。”陈南泽挂断通话，坐起身，揉搓尚未完全清醒的脸。之前的绮丽美梦冲击神经，留下的余韵和残影还未消退，那张脸还清晰地烙在脑海里。
一个比他小整整6岁、刚认识不到一周的女孩子。她甚至还没有毕业呢！
的确，平时她看着他的时候，眼神特别亮，笑容特别美，这大概给了他某种被倾慕的假象，但那可能只是一种单纯的好感，源自新人对前辈的信任与钦佩。
她年轻得还没有经历过任何挫折和风霜，善良得对世界报之以歌，也包括立身于世界边缘阴影中的他，可是他却将这些作为了放纵自己的借口。
晚餐是个松懈的开端，蛋糕是个危险的信号，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在情难自禁的某天，带给她巨大的困扰。
陈南泽伸手按了按眉心，严厉警告自己：克制！别被不可靠的激情冲昏头脑，被过度分泌的多巴胺控制了理智！
他飞快地起身穿衣，用冷水冲了一把脸，将所有绮念湿漉漉地甩出了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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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集中市公安局会议室时，天色刚刚大亮，还不到7点。
“出了什么事？”时萝连白大褂都来不及穿，从会议桌下方拉出椅子坐下。
她的肢体朝向和语气在问刑警队副队长，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刑侦顾问，席之岚的那句“爱会让最孤僻自闭的人情热如火”在脑中不停萦绕。
陈南泽并没有看她。
其实他很少明显表现出“看她”的动作，但她知道他经常在留意她，从他的细微表情、话语声调，甚至从周身散发出的气息里，她感受到一种与众不同的关注。
然而今天，这种关注消失了，仿佛被一股无形的薄膜屏蔽。
时萝有点失落，又有点莫名的委屈。
她想，我委屈什么呢，我跟他也没啥特殊关系呀，也就帮忙做顿饭，联系一次家政，收了一盒回礼蛋糕，都不过普通同事的交际范畴——可她还是觉得委屈。
很想抓住陈南泽死命摇晃，逼问出“你到底对我什么感觉”的那种委屈。
但她的自尊心与性格不允许自己做出这么不计后果的举动，只能在心底默默思量，寻找着有路可退的刺探机会。
这么一想，就更委屈了。
夏印天的大嗓门吱吱喳喳响起，她只好打起精神，听对方说了什么——
不知怎么回事，案件里一些不对外公布的细节被人曝光了。曝光者靠着三分一知半解和七分胡说八道，在网络上大肆宣扬3.12两起命案是由三角恋引发的情杀，什么妻子杀小三、丈夫杀妻子说得有鼻子有眼，现在微信微博和不少论坛上传得沸沸扬扬，说警方包庇富豪，技术部门那边删帖都来不及。
夏印天匆匆解释几句，曹局就进来了。
所有人都肃然坐好，等待领导发言和点名询问。
“……太恶劣了！不仅是案件泄密，那些捕风捉影、不切实际的谣言，将会对我市警方以及企业家的形象造成极其恶劣的负面影响！就算抓住了造谣者，社会舆论也会给我们很大压力，你们专案组，必须抓紧时间，尽快破了这两起案子，水落石出的真相就是对谣言最好的反击！”半小时后，曹局铿锵有力地拍着桌子总结道。
“还有唐睿那边，公司和家里都被不明真相的愤怒群众攻击，半夜扔石头、炮仗、大粪什么搞得是乌烟瘴气，还遭到了死亡威胁，你们得负责保护他的人身安全，直到事态平息为止。
“总之一句话：尽、快、破、案！不然专案组所有人本季度绩效都扣光！”曹局拍完桌，气呼呼地走了。
“曹局这是给逼急了呀！”老卞望着领导的背影感慨。
夏印天用力抹了一把脸，有点委屈：“谁不想尽快破案，我们所有人不都是没日没夜地查案嘛。”
时萝感慨道：“有些事，本来就是只论结果、不讲过程。如果案子破不了，之前我们所有的辛苦对受害者及其亲属而言，并没有起到任何慰藉与帮助。”
夏印天无奈地叹口气：“没错。来，再加把劲！唐睿那边先保护起来，给他先安排个临时住所，要绝对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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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会后，时萝直接去了趟卫生间，对着镜子调解患得患失的心态。
表姐不是说了吗，时间也是检验内心的标准，不用急着给自己的感情下定义，她告诫自己。
陈南泽是她的男神，但男神并不一定会成为她的专属呀，对吧？虽然这么想，有点难过，但她得接受现实。不然还怎么朝夕相处地一起工作呢？
宠辱不惊，安之若素，这是她一直以来告诉自己要追求的人生境界，怎么一遇见陈南泽，就自乱阵脚了呢。
她掬起一捧凉水，轻拍自己的脸颊：来，时萝，冷却一下，先把心思放到工作中。
不想他，不想他。
开完挨批会，回到队长办公室，夏印天抱着脑袋坐在办公桌前，盯着桌面上一叠叠摊开的案件资料，恨不得眼睛里探出一把铁钩子，从里面钩出新的突破点来。
陈南泽静坐在沙发上，眼睛失神似的凝视着虚空，右手五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长长短短的凌乱节奏，仿佛隐含着某种奇异的规律，带着一种阴郁而神经质的气息。
“陈大博士，你在想什么？”夏印天被他敲得心烦意乱，忍不住问。
“第一，鲜花与烈酒，一定有它们的独特意义所在。”
“骆虹酗酒这个没错，但我查了卫娜，她对花的喜爱也就普通程度，收到了就随手摆放，没有也不会主动去买。第二呢？”
“严浩臣、黄鹏、骆虹、刘景枫，每个人都有作案动机，但这四个人都不是凶手。那么凶手的动机究竟是什么？他就像个幽灵一样自由出入被害者的家，完美地避开所有目击者，见缝插针地作案。如果我们摸不清他的行踪，猜不透他的心理，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对第三个受害者下手。”
夏印天悚然一惊：“你怀疑还会有第三个受害者？”
“我怀疑——”
陈南泽话音未落，办公室电话铃急促地响起。夏印天起身接听，听筒中传出一名警员焦急而凝重的声音：“夏队，又出人命了！刚才110接到报案……”
“——这与情杀、仇杀、谋财害命之类无关，凶手有着蕴含深意的作案手段，与正常人难以理解的作案动机。”在这通突来电话的背景声中，陈南泽平静地说完了后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