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哆嗦着手指在键盘上拨下老家的电话。
刚接通，她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就跟有人刨了她家祖坟似的。
“当家的，这里有人欺负俺，你可得千万跟俺做主啊。”
见表姑又要胡咧咧，警察赶紧推开她，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和电话那边交涉，详细说了事发过程。
对面的男人直接怒了。
“是我没给你钱还是怎么着？怎么到哪儿都一副穷酸样？”
“拿了就拿了，最后还让人给逮住了，你说你能干成点啥事儿？”
电话亭不隔音，众人都能听见男人怒吼的呵斥。
这人倒不是埋怨表姑偷东西，而是怪她偷东西后没处理好细枝末节。
换言之——这一家人从根上就是歪的！
想到自己引贼入室，沈鸿志的脸色前所未有难看，看着表姑痛哭流涕，内心没有一点波动，甚至还生出了厌烦。
警察跟男人详细说了偷窃的后果，最后对方才松口，答应接着就把钱给汇过来。
这个金镯子的数额不小，但表姑家一下子就能拿出来，就足以证明家底也没那么贫瘠。
警察对沈鸿志说：“我们跟当地的派出所联系了，你亲戚他们这几年在家里搞养殖，赚的钱不少。”
就是爱贪小便宜的毛病改不了。
表姑就跟个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神色蔫蔫的。她到现在都不认为自己有错，记恨沈鸿志一家人不讲情面。
沈鸿志也早打算不认这个亲戚了。
一行人紧接着去了银行，他看见钱款到账，才在谅解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随后头都不回，扭头就去了金店。
任凭表姑在身后怎么哭嚎，他都不为所动。
沈鸿志照着镯子的样式，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拿回家悄悄丢在了沈棠卧室的床底。
他不想让闺女因为这种事烦心，便打算自己吃了这个教训。
人心还隔着肚皮。
沈鸿志跌了这个跟头，观念也悄然发生了改变。他不打算在亲戚中露富，也不敢再随意招惹他们上门了。
谁知道惹上的会是什么牛马？
表姑哭丧着脸回到住的招待所，进门看见大闺女在鼓捣着自己的辫子，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打了一巴掌。
“妈，你干嘛！”大闺女怒归怒，但也不敢违逆自己老娘，只好揉着头缩到一边。
剩下的两个小娃娃扑过来，张嘴就是喊饿，一边要吃的，一边在表姑身上乱爬。
“吃吃吃，一群饿死鬼！”
表姑心情不好，但也不想亏待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便扯着三个孩子出去吃饭。
他们都是第一次进城，年纪大的都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年纪小的更是事事都觉得新奇。好不容易把三个孩子拉扯到餐馆坐下，时间已经过中午了。
表姑点了几个肉菜，看着账单直呲牙，“这饭都是用金子做的？咋这么贵！”
但几个孩子已经像饿死鬼一样往嘴里扒饭，没人听她说话。
等到表姑动筷子时，装菜的碟子空荡荡的，她只能用菜汁拌着米饭吃，一边吃一边骂。
“开了个食品厂，那么赚钱，结果就跟铁做的公鸡似的，一毛不拔！”
“姓沈的都是黑了心肠的人家，我咒你闺女一辈子嫁不出去，在家当个老姑娘！”
……
表姑在乡下说话嗓门大，在这里也不知收敛，很快便吸引了店内一个中年男人的注意。
他听到“沈”这个字，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去找服务员拿了几瓶汽水，笑着放在几个孩子面前。
表姑：“你是啥人？你来套近乎干啥？”
“我没坏心，就是想问问，你说的这个姓沈的人，是叫沈鸿志吗？他还有个闺女，叫沈棠？”
“你咋知道？”
那中年男人又抬手拿过菜单，“大嫂，你跟我说说这是咋回事，这顿饭我请你吃。”
表姑见钱眼开，索性打开了话匣子，把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俺们这穷亲戚过来投奔他，一点好都没捞着，还差点被送到警察局里，你说他是不是个混账？”
“当然是！”中年男人眼睛里放出诡异的亮光，跟着附和，“这父女俩都不是什么好人，做了可多孽。”
“咋说？”表姑竖起了耳朵。
“他们开的工厂用料不规范，吃死了可多人，这事大家都知道，当初还上过报纸和电视。”
“你跟我说这干啥？”
见表姑有所警惕，中年男人笑了笑，紧接着又叹了口气，哭丧着一张脸，用力按了按发红的眼角。
“我就是受害人家属，我姓章，当初还和那个姓沈的是战友。”
他正是章治军！
此刻，他流着鳄鱼的眼泪，一本正经解释着。
表姑直接听愣了神。
章治军道：“那个姓沈的有后台，我去政府里告状，都被他压了下来，我们一家人都毁在他手里，我做梦都想让他付出代价。”
表姑虽见识短浅，但也不算蠢人，眼珠子一转，就想通了这人主动找上门来的原因，闭嘴了嘴巴不说话。
“我各种办法都用尽了，就是混不进去，直到遇见了大嫂你，才知道那个姓沈的不仅对我们外人狠，对亲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大闺女刚咽下一口汽水，打了个嗝。她正好听见了这句话，连忙点头附和，又被表姑一巴掌拍在了脑门上。
表姑朝自己的三个娃娃使了个眼色，转头对着章治军，又装模作样矜持起来。
她跟着骂了几句，但绝口不提帮忙的事。
章治军也不提，只是道：“同是天涯沦落人，我看大嫂你没吃什么东西，要不再加点菜，反正我请客。”
“那怎么好意思？”表姑语气上犹豫，动作上却迅速。
一连点了好几个贵菜她才出手，占足了便宜。
吃完饭后，章治军打听到他们住在逼仄的小旅馆里，还主动提出给他们介绍物美价廉的招待所。
他不光亲自把人带过去，还垫付了一晚上的房费。
表姑继续装模作样，“这怎么好意思啊？让你破费了。”
“没事没事，说不定到时候还有用上大嫂的地方。”
章治军也不把话说满，留足了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