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章治军一走，大闺女就扯着表姑的袖子问。
“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安好心。他这么帮咱，是不是有别的想法？”
“喝汽水也没把脑子喝傻啊？”表姑翻了一个白眼。
她恨铁不成钢，“人家说啥你应啥，忒没心眼子，我看一瓶汽水就能把你拐跑，真给我丢人！”
大闺女又被她戳了一下头，捂着脑袋泪汪汪不说话。
表姑露出了得意的神色，朝垃圾桶里吐了口唾沫，“我一早就看出来了，这个男的就是想借着咱们的关系混进那个姓沈的家里的工厂。”
至于章治军说的那些话，也没什么可信度。
城里人花样都多，说不定这人就是沈鸿志的竞争对手，特意编了瞎话来哄骗她。
“那咱们帮是不帮？”
“帮！为啥子不帮！”表姑重新抖擞起来，相知斗胜了的公鸡，昂头挺胸，丝毫不见方才的颓废。
赔金镯子的钱，她还指望着从这个章治军的身上赚回来呢！
大闺女有些犹豫，“咱们和那个姓沈的闹翻了，万一你也进不去厂子，到时候那人会不会翻脸啊？”
章治军身子垮了，但当初也是在部队真刀实枪练过的，骨头架子还在，单从外表上看，也足够唬人。
表姑冷笑道：“到时候咱就溜回老家，反正他也不知道咱姓啥住哪，找人也找不到，怕个球？”
她话音落地，算是敲定了这件事。
另一边，章治军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家，一推开门就看到了周国维的身影。
这人脚底下堆着好几个酒瓶子，窝在沙发里，冷着一张脸问：“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章治军点头哈腰，态度恭敬更胜过往常。
他想报复沈家，但又没有门路，虽说周国维也失势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搭上他总比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强。
而周国维现在，也只能在章治军一个人面前耍耍威风。
“你出去这么大半天，别告诉我连这么点小事都没办成？”
“成了成了。”章治军急忙说了遇到表姑的事，语气中难掩兴奋。
但周国维却拧着眉，“一个从乡下来的老妈子，眼光浅见识短，到底行不行？”
“我打包票。”
沈鸿志这人心软，只要表姑在他面前说几句软话，他肯定会顾念旧情。
“真的？”周国维质疑章治军的话。
他从兜里掏出一根皱巴巴的烟，火柴划了好几次才划出了一丁点火。
周国维用力吸了一口，吐出白色的烟雾。他嫌弃这烟的品质差，可眼下又没有更好的选择，就只能凑合着用。
章治军又何尝不是他手里这根劣质的烟？
他一失势落魄，之前那些上来巴结的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生怕染上祸患。
就只有章治军还跟着周国维。
章治军低着头看着地板，挺直的脊背习惯性佝偻，“沈鸿志这人记吃不记打，连我老婆她都能出钱安葬，更别提表姑是他亲戚，他只会更心软。”
“行，那就凑合凑合。”
周国维咳嗽了几声，把燃尽的香烟扔到章治军的脚底下。
烟上的火星还没彻底熄灭，一明一暗。
章治军小心翼翼用脚底把烟搓灭，然后毫不嫌弃地直接用手捡起来，放进了裤兜里。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周国维嗤笑一声。
他打了个哈欠，转身回房休息，眼中的轻蔑始终没有消失。
章治军脸上还是那副讨好的笑。直到肌肉都快僵硬了，他才回过神，用力拍了拍酸痛的脸颊。
他沉默地收拾着地上的垃圾，眼中没有一丁点神采，黑洞洞的眼珠子像是被人特意安上去的黑豆，无比诡异。
次日，章治军继续去找表姑套近乎。
他去的时候这一大家子人还没吃饭。那俩小孩一看他手里提着的菜煎饼，就跟疯了似的跑过来，抢到手就开始大快朵颐。
“大嫂，你也不容易。”章治军好脾气地笑笑，跟表姑说，“你一个人带着仨孩子，就这么被扔到大街上，那姓沈的真是一点儿情分也不讲了。”
这句话可戳中了表姑。她拍着大腿，跟找到了知音似的。
章治军就趁机说道：“他家那么有钱，哪怕从手指头缝里掉下点儿，也足够你们一家人在乡下衣食无忧了。”
“但他就是不愿意，之前在部队里，他还跟我说村里人对他有多么多么好，结果有了钱不还是翻脸不认人？”
“他家到底有多少钱啊？”表姑对这个还真不清楚。
章治军眯起眼一笑，“大超市里放着的都是他家的产品，每年的广告费宣传费都上百万，你说他有没有钱？”
听见这话，表姑的神色立马变了。
偷镯子的事让家里男人赔了一大笔钱，她要是就这么回去，肯定少不了一顿打骂。
只有从沈家那里捞到足够多的好处，回去才能有好日子过。
章治军一见她这副模样，就知道自己说的话起了作用。
他装作不经意说：“这些有钱人脸上都要面子，你要是服个软去找他，迫于压力，他肯定也不能冷着一张脸。”
“那万一……”表姑迟疑着问。
章治军给她出主意，“实在不行你就去厂子里哭，去街坊邻里闹，有钱人都怕别人说闲话，哪怕做做样子，他也得给你们一笔钱。”
“可我又不知道他们现在住哪。”
“我知道啊。”章治军给表姑指明了沈鸿志的新家地址。
到了晚上，表姑就按照两人商量的计策，拖家带口到小区门口哭。她一个女人家带着仨孩子，保安也没办法强来，只能无奈地在她附近转悠。
沈鸿志从菜市场回来，看见的就是这让人头大的一幕。
他这回长了记性，知道表姑不是什么好东西，便想着悄悄躲起来。但哪料到对方的眼睛尖，一下子就看见了他。
“我的好亲戚哟，你快来管管我们，不行我们就得在大街上冻死饿死了！”
沈鸿志脚步一顿，那两个小娃娃就扑上来抱住了他的大腿。
一边一个，就跟比谁哭的声音大似的，扯着嗓子就开始干嚎。
路人忍不住侧目，对沈鸿志露出个鄙夷的眼神。
甚至还有人喊。
“你孩子都哭成这样了，当爹了也不知道抱起来哄一哄，良心被狗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