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崔思绩气得胡子都快吹起来了，斥道：“千牛卫，立于庙堂之上圣人位侧，听朝堂辩论，明天下之事；见群臣相争，知政事诡谲，只需区区时日便心中有丘壑，目中有千秋，对你日后仕途将会是无穷之益，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美差，你竟然如此小瞧，肤浅之极！”
见崔思绩似乎生气了，母亲王氏忙来打圆场：“父亲您先别急，听听铭儿怎么说，他定是有自己的想法。”
接着对崔铭使了个眼色，崔铭会意道：“阿翁，孙儿认为正因为千牛卫是这千般好，才更不能去做这千牛卫。”
“为何？”
“您想想，这长安城中够资格做这千牛卫的有多少人？皇族之后、五品以上官员嫡子、三品以上嫡子嫡孙，再有各贵族变着法的塞的人，没有五百也有三百。”
见祖父低头喝着茶并不言语，他接着道：“能天天在圣人身侧执刀，日日身居庙堂者又能有几人？区区十数人而已！这么多人去争抢那么几个好差事，不挤得头破血流？再说，您孙儿最是不喜与人争抢。”
“越是人人为之争抢的岂不证明它越为珍贵？”
“可也越难出人头地啊！”
崔铭这话说出后，崔思绩竟没有立刻驳斥，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目光变得悠远。
见他似乎听进去了，崔铭忙接着说道：“我这金吾卫之职与他们比起来看似上不了台面，可也省了有人竞争，凭孙儿我的聪明才干，将这基层差事干好了，那也是不错的政绩。”
崔思绩目光有所动摇，正要说什么，又听他道：“您不就是觉得这基层差事是卖力气的，出力不讨好嘛！辛苦是有点，但您以前不常说好男儿就该吃得苦，挨得累，经得起风雨，抗得住大浪。这……顶多也就是点牛毛雨，不让孙儿历练历练，以后怎么扛得起咱崔氏的门楣呢！”
最后这几句话让崔思绩心头一动，觉得自己的的孙子还算是有志气有想法，再细一琢磨他说的也在理，做千牛卫难免要与一帮子皇亲国戚竞争，而这金吾卫没人争没人抢，或许也是一个破之而后立之法。
想到这儿他再看崔铭的眼神中便有了些许赞赏：这孙子有想法能吃苦，是干大事的料，有点我的样子！不像他那个不争气地爹。
接着他目光一转看向一直沉默吃饭的崔元直，眼中皆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道：“就一个刑部郞中就知足了？不思进取！看看你兄长，‘凤台平章事’，还有那些堂兄表亲，哪个的品级不比你高？”
崔元直不满道：“您说您孙儿，扯儿身上作甚……”
崔铭瞪着他父亲，满脸满眼都写满了“这是亲爹吗”的疑问。
王氏突然接了话：“父亲，您可要好好管管他，他整日的研究那些个碑帖，给了他闲钱他就去买，我不让他就偷着买，这可不就是玩物丧志嘛！”
崔元直道：“你瞧瞧你，在父亲面前乱说什么，我哪偷着买了？”
“怎么，敢买不敢承认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个才又买了一册，怕我知道还藏在纱灯里，真有你的，也不怕走水了？”
崔元直急了，眼睛一瞪：“你……你把那碑帖放哪儿了，快还给我！”
“父亲您瞧瞧，他要跟我急呢！”王氏一脸委屈，我见忧怜，“我这还不是为他好！”
“为我好？那我不让你总买首饰衣裳的，也是为你好，你可有听过？”
“我……”
“自己天天说剁手，你倒是真剁一个给我看看啊！”
两人说着说着，就成了唇枪舌战，各不相让，崔铭难得逮着这个祖父的注意力被转移的机会，忙往口中扒拉着美食。
可刚吃了两口就让王氏将碗给夺了过去，一把将他拉了起来，“铭儿，我今日去‘云记绣庄’买了几匹锦帛，你来帮我看看，做成什么式样的好看……还买了几个珠钗，你帮我挑一个，明儿要和李尚书的夫去去乐游原赏菊。”说这话时不忘给自己丈夫递过去一个“我就买，气死你！”的眼神。
不等崔元直开口王氏将视线转了开去，对崔思绩道：“父亲，您看……”
崔思绩想来也是被他们吵得头疼，便冲他们摆了摆手。
待离开几步远之后，崔铭对王氏笑道：“阿娘，谢谢你给我解围了，不然阿翁他不知道还要怎么训我呢！”
王氏一笑，眼中精芒划过，道：“阿娘救你于水火，你要怎么感谢阿娘呢？”
崔铭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是亲娘吗？！”
王氏拿纤葱玉指戳了下他的额头，道：“亲的无比再亲了，所以你一定要帮我好好盯着你阿爷，若是他再买碑帖，一定要告诉我。”
崔铭作为难状：“这……不太好吧！”
王氏杏目一瞪：“什么不太好？”
“没事，好好，我答应阿娘！”看来是时候去找阿爷聊聊了，他那支珍藏了二十多年的乌木球杖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