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楚怀瑾那破败的院落，沈长歌和苏念重新汇入京城熙攘的人流。
“接下来去哪？”苏念走在他身侧，声音压得很低，“直接去何家？”
“不。”沈长歌摇了摇头，“何敬亭是三朝元老，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就算他已经死了十年，何府的门楣也不是我们想进就能进的。贸然上门，只会打草惊蛇。”
“那就潜进去。”苏念的回答简单直接，透着刺客的本能，“天底下，还没有我进不去的府邸。”
“我相信你的能力。”沈长歌看了她一眼，“但何府之内，必然藏龙卧虎。更重要的是，我们不知道要找的东西在哪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闯，风险太大，效率也太低。”
“那你说怎么办？”苏念皱起了眉，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于将“思考”这个环节，完全交给他。
“任何坚固的堡垒，都有它最薄弱的一环。”沈长歌的目光，投向了远处一座气派的府邸，门楣上挂着“何府”二字的烫金牌匾，“而一个显赫的家族，最薄弱的一环，往往不是森严的护卫，而是……人。”
“人？”
“对。”沈长歌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尤其是，一个不成器的人。”
他停下脚步，转身对苏念说道：“我需要你，再去帮我查一个人。”
“谁？”
“何敬亭的嫡长孙，何文宇。”
……
三天后，百草堂密室。
苏念将一卷薄薄的卷宗，扔在了沈长歌面前的石桌上。她的动作，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不耐烦。
“你要的东西。”她的声音，比平时更冷了几分，“我真不明白，查这种废物，有什么意义。”
“哦？”沈长歌饶有兴致地拿起卷宗，“看来，你对这位何大公子，印象不太好？”
“何止是不好。”苏念冷哼一声，抱臂靠在墙上，“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人渣败类！吃喝嫖赌，五毒俱全！仗着祖上的荫庇，在京城横行霸道，斗鸡走狗，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她似乎是想起了调查过程中看到的某些事情，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厌恶。
“因为他，我们‘寒鸦’的一个暗桩，差点就暴露了。那个姑娘，只是在酒楼里被他调戏时，反抗了一下，他就叫嚣着要打断人家的腿！”苏念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的怒火，“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这种人，留着也是祸害，不如我找个机会，直接一剑杀了他，来得干净！”
沈长歌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这是他第一次，从这个冰冷的女子身上，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他一直以为，她是一把没有感情的刀，眼中只有任务和复仇。却没想到，她的内心深处，还保留着一份……朴素的正义感。
“你很关心你的同伴？”他试探着问道。
“他们是‘寒鸦’的人，是我的人。”苏念的回答，理所当然，“我师门没了，‘寒鸦’就是我唯一的容身之处。谁敢动我的人，我就要他的命。”
这话说得，霸道，且充满了江湖气。
沈长歌笑了。他发现，自己对这个女人的了解，似乎又多了一层。
“放心，他蹦跶不了多久了。”沈长歌打开卷宗，一边看，一边说道，“他越是废物，越是不堪，对我们的计划，就越有利。”
“什么计划？”苏念问道。
“卷宗上说，何文宇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城西的‘醉梦楼’，对吗？”
“没错。”苏念的语气里充满了鄙夷，“那里是京城最大的销金窟，赌场、妓院、斗兽场，应有尽有。何文宇几乎每天都泡在那里，是那里的头号豪客。”
“还说，他最近迷上了一个叫‘红袖’的头牌？”
“是的。”苏念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为了这个‘红袖’，他已经一掷千金，甚至不惜变卖家产。听说，他还放出话来，谁要是敢跟他抢，他就要谁的命。”
“很好。”沈长歌合上卷宗，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这就是我们的钥匙。”
“钥匙？”苏念不解。
“一把，可以打开何府大门的钥匙。”沈长歌抬起头，看着她，“苏念，我需要你，再帮我一个忙。”
“说。”
“我要你……”沈长歌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去当一次‘红袖’。”
“什么？！”
饶是苏念心性再如何沉稳，听到这句话，也不禁失声。她的眼中，瞬间迸射出骇人的寒光，整个密室的温度，都仿佛因此下降了好几度。
“你让我……去当妓女？”她的声音，冷得像是能刮下冰霜。一股强大的杀气，瞬间锁定了沈长歌。
“冷静点。”沈长歌面对她那足以让普通人吓破胆的杀气，却依旧平静如水，“我不是让你去出卖色相。我只是需要你，用你的方式，取代那个‘红袖’，成为何文宇新的‘猎物’。”
“你到底想干什么？”苏念的杀气，没有丝毫减弱。这个提议，已经触及了她的底线。
“何文宇这种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所有的欲望都写在脸上。”沈长歌耐心地解释道，“对付他，用武力，是下下策。用美色，才是上上策。我要你接近他，迷惑他，让他为你神魂颠倒，心甘情愿地……把你‘请’进何府。”
“不可能！”苏念断然拒绝，“我是一名刺客，不是青楼里的戏子！这种事，我做不到！”
“你必须做到。”沈长歌的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苏念，你忘了我们共同的敌人了吗？为了复仇，有时候，必须做出一些牺牲。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牺牲？为什么牺牲的是我？”苏念冷笑道，“你怎么不自己去？”
“因为，你比我更合适。”沈长歌看着她，眼神坦诚，“我这张脸，走出去只会吓到人。而你……虽然蒙着面，但我能感觉到，你是个美人。更重要的是，你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什么气质？”
“冰冷，神秘，又带着一种致命的危险。”沈长歌缓缓说道，“何文宇这种纨绔子弟，平日里见惯了谄媚讨好的庸脂俗粉。像你这样一朵带刺的冰山雪莲，对他而言，才具有最致命的吸引力。他会像疯了一样，想要把你这朵花摘下来，碾碎，来满足他那变态的征服欲。”
苏念沉默了。
她不得不承认，沈长歌分析得很有道理。但让她去扮演一个风尘女子，去应付那种人渣的纠缠，她从心底里感到抗拒和恶心。
“我……不会应付男人。”她找了个借口。
“你不需要应付他。”沈长歌笑了，“你只需要做你自己。你越是冷漠，越是拒绝，他就会越疯狂。你要做的，不是迎合，而是……吊着他。给他一点希望，又让他求而不得。直到……把他逼到愿意为你付出任何代价的境地。”
“比如……”
“比如，让他带你回家，去见识一下，他那引以为傲的，藏着无数珍宝的祖父的书房。”
当沈长歌说出最后一句话时，苏念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终于明白了。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让她，能够光明正大地，进入何敬亭的书房！
在那里，或许就藏着当年那场“恩科”的秘密！
这真是一个……疯狂，却又无比精妙的计划！
“我……”苏念的心，开始动摇了。
“我知道，这很委屈你。”沈长歌的声音，突然柔和了下来，“但是，苏念，请你相信我。我绝不会让你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在整个过程中，我都会在你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地方，保护你。”
这是他第一次，用如此郑重的语气，说出“保护”二字。
苏念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那张狰狞的脸，和那双真诚得不带一丝杂质的眼睛。她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好。”许久之后，她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我答应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如果那个何文宇，敢碰我一根手指头……”苏念的眼中，杀机毕露，“我要你，允许我，当场废了他！”
沈长歌看着她那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模样，笑了。
“可以。”他点了点头，“我不仅允许，我还会帮你，递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