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细碎的阳光,李卿正在书房看一封文书,身旁的大理石案几不时飘来一阵紫檀香。
“大人,卑职有事禀报。”康虎急匆匆走进来。李卿放下文书,淡淡说道:“稳重,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身为管营怎么总是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有什么事慢慢说。”
康虎顿了顿,亢声说道:“卑职是才无意看到吕崖冲大小姐大吼大叫,大小姐哭得一塌糊涂!所以急着来报告大人!”
“混账东西!”李卿拍案而起。康虎心中突现警兆,神色紧张地说道:“大人息怒,卑职所说句句属实,如有半句假话让我不得好死。”
“我没说你混账!你急什么?我是说吕崖混账!你知道他冲大小姐吼什么吗?”一向温文尔雅的李卿此时已顾不上儒雅风姿。康虎缓过神,奋然道:“吕崖说大小姐是瘟神,自从选他当玩物,他就麻烦不断,越来越多人把他当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让大小姐离他远点,别总是缠着他。哼!大小姐几次救他性命,他却说大小姐是害他,如此忘恩负义之徒,活在杀门岛上,简直是在侮辱杀门岛!”
李卿平静下来,追问道:“吕崖这样说,大小姐什么反应?”
“大小姐被吕崖呛得说不出话,一个劲地哭,看得出来很生气。”
李卿若有所思地坐下,心想吕崖倒挺聪明,知道疏远李雪乔,可这也证明李雪乔对吕崖有别样心思,吕崖要早点这么做,或许李卿还可以留他一命,可惜,现在晚了!
康虎立在一旁注视着李卿的神情,暗暗猜度他的心思,但没想明白。李卿思忖片刻,沉声说道:“康虎,如今岛上有安士礼在,吕崖对咱们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再过几日,我要去登州述职,到时候,我会带大小姐一起去,等我回来后,不想再见到吕崖。听懂了吗?”
“大人的意思是把他关起来?让他知道欺负大小姐的后果?对不对?”康虎一时没反应过来。李卿哼了一声摇摇头,做了个杀的手势,继续问道:“明白了吗?”李卿向康虎打了个问询的眼神。
康虎身上的血液立时沸腾起来,惊喜交加地说道:“哦,恕卑职愚钝,我明白了!大人的意思是……”
李卿抬手打断康虎,叮嘱道:“明白就好,无需说出来!切记,手脚要干净利索,我不想大小姐知道后跟我吵闹。”
“可是他突然失踪了,如果大小姐问起来怎么说?”
“这不是你现在该考虑的事,该怎么说到时候我会告诉你,先把事情做成再说。”李卿心意已决。康虎疑虑全无,欣喜地保证道:“大人放心,卑职保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绝不让大人失望。”
李卿点点头,“嗯,你先下去吧!”
“卑职告退!”康虎说罢离开。李卿独自思索着。
白墙黛瓦,雕花木栏,小轩窗外的一排潇湘竹在地毡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屋内,李雪乔正趴在床上痛哭,忽然,门外响起敲门声,她止住哭声,抹干眼泪,走去开门。李卿走进来,盯着李雪乔。李雪乔不愿让旁人看见她的窘态,低头躲闪。
“乔儿,你怎么哭了?”李卿一脸关切。
“没有,谁哭了?我才没哭呢。”李雪乔辩称。李卿关切地问:“这孩子,别嘴硬了!眼睛肿得跟灯笼似的,还说没有哭,骗得了谁?快跟爹说,怎么回事?”
“我,我想我娘了,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就哭了。”李雪乔的声音就像砂纸磨过桌面一样沙哑。李卿长长叹了口气,温声说道:“你的心情爹非常理解。其实,爹也想你娘了。”他说面露伤感,接着说道:“过几日,爹要去登州述职,想顺道回老家看看,给你娘上上坟烧烧纸,你要不要跟爹去,拜祭一下你娘?”
“爹,是真的吗?那太好了!”李雪乔喜出望外。
“当然是真的,爹怎么会拿这种事儿开玩笑。”李卿笑着点点头。李雪乔忙不迭地答道:“我当然要跟着您去,我都好久没有出去过了。”
“好好。”李卿笑着点点头。
岛上的木头将要告罄,但朝廷的拨款迟迟未到,如此一来势必拖延工期。安士礼按耐不住,火急火燎地闯进李卿书房,焦急地问道:“启禀大人,岛上的木头可支撑不了几日了,再这样下去造船码头就要停工了,朝廷的拨款公文还没有下来吗?”
李卿摇摇头搓搓胡子,安抚道:“还没有,不过应该也快了。我也正为此事着急呢,已经催过好几次了,但还是一直没下来。安大人,现在是非常时期,你是主心骨,要稳住局面,谁乱你也不能乱,你要乱了,势必影响造船的进度。你说是不是?”
“唉,李大人,道理我都懂。可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便卑职再稳重,造船技艺再高,囚犯们再配合,没有木头也造不来船啊。这是目前需要尽快解决的。”安士礼面露难色。
“那也要稳住,我再想想办法。看看怎么能让朝廷快点拨银子过来。”李卿一听连声叹息。忽地,安士礼上前两步,殷殷地说道:“大人,卑职粗算了一下,购置剩余船只所需的木头大概需要一千两,眼下朝廷拨款迟迟不来,岛上木头告罄,大人,不如……”
“不如什么?不必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李卿不动声色地看着安士礼。安士礼讪讪一笑,继续说道:“既然大人这么说,那卑职就直说了。朝廷拨款迟迟不到,船期又很紧急,我看不如大人您先垫付,等朝廷拨款一到,立刻补齐您垫付的银两,大人意下如何?”
“你的意思是让本官自己出钱买木头?然后给朝廷造船?是不是?”李卿瞪了一眼安士礼。
“这样当然是从您这儿借的,之后拨款到了您再扣除。大人,这也是为了解燃眉之急,没办法中的办法呀。如果不能如期造完船,朝廷问罪,咱们两个头顶的乌纱帽都不保啊。”安士礼言辞恳切。李卿痛心地解释道:“你的主意很好,我非常赞成。本官不是不想出这笔钱,实在是出不起。你也知道,我一年俸禄不过二百两,杀门岛地处东海鸟不拉屎鸡不下蛋,是个烂摊子。本官这些年一直在填补岛上大大小小的亏空不足,满打满算剩下不足四百两,你让我去哪找那多出的六百多两银子?”
“大人……”
李卿抬手打断安士礼,正色道:“稳重!我看你我都先不要杞人忧天,做好当下最重要。岛上的木头还能支撑几天,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踏踏实实造船,也要往好处想,说不定过两日朝廷的钱就下来了。再说我也做好了打算,如果因为没钱买木头造不完船,也算事出有因,我会上书朝廷禀明情况,也不会怪到你安大人头上。这下你放心了吧?”
安士礼无话可说,暗暗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拱手道:“大人既有打算,那卑职先行告退。”
安士礼一边走,一边唉声叹气。何三姑迎面走来,安士礼惶然停住脚,点头致意道:“夫人好。”
何三姑笑笑,见他眉头紧皱,询问道:“哦,安大人,看你面色灰暗,气色很差,不知是何故如此?”
“哦,没事……”安士礼回头望了一眼书房,又叹口气,直直走了。何三姑疑惑,缓步走向书房,她刚要叩门,兀自愣住。房门虚掩,形成一条不宽不窄的门缝,里面的情形一览无余。何三姑把眼睛凑到门缝,但见李卿抱着一只木匣乐开了花,甚至深深吮吸着木匣。何三姑越发疑惑,目不转睛地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