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崖种庄稼总得需要种子,这个是必须有的东西。吕崖他不管种什么,没有种子,什么都长不出来。”
康虎眼前一亮,似有所悟地说道:“偷种子。”
“英雄所见略同。”
“你知道种子在哪?”
“您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不过,既然是种子,早晚会种在地里。现在岛上粮食不足,索性以此为名减少饭量,让囚犯们吃不饱饭,我再怂恿不相信岛上能长庄稼的囚犯去地里偷种子吃,你吩咐狱卒视而不见。”康虎点点头,情不自禁地赞赏道:“好主意。”
少顷,国舅哥从袖筒里取出两封折纸,把其中一封递给康虎,示意道:“康管营若觉得此计可行,就请在这张纸上签字画押。”
“怕我事后出卖你不成?”康虎打开折纸扫了眼,不屑一笑。
“康管营,这是你我相识以来的第一次联手,在这上面签字画押,一来显示诚意,二来避免互相猜忌,免去各自后顾之忧。”
说罢,二人相视一笑,在各自的折纸上签字画押,互换折纸。
石路上,康虎悠闲地走着,忽然,他感到腹部一阵胀痛,想到是因为吃了锯末窝头,不禁破口大骂道:“该死的吕崖,竟然害本官吃锯末窝头!你就等死吧!哎呦……”康虎呻吟几声,捂着肚子朝医馆跑去。
医馆里,何三姑一边给康虎抓药,一边用眼角余光瞥了眼康虎,她见康虎并未注意自己,趁机抓了几大把巴豆放到药里。
康虎一服药下肚,胃部一阵绞痛,他忙不迭地冲出屋子,冲进茅厕。少顷,康虎扶着腰从茅厕出来,刚走了几步,又反身冲进厕所。
夕阳西落,群鸦归巢。康虎从茅厕里出来,整个人如虚脱一般,满头大汗,走路发飘。
骄阳似火,木叶苍翠,造船码头上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众囚犯们挥汗如雨,个个累得气喘吁吁,但没有人敢停下来休憩一会儿。
凉棚下,李卿悠闲地呷了口茶,放下茶杯,朝立在面前的吕崖说道:“我准许拐子李帮你种高粱。”
“多谢大人。”吕崖深深一揖。李卿话锋一转,续道:“不过,种高粱的种子要从犯人们的口粮里出,如此一来,每个人的饭量势必减少,如果因此闹出什么乱子,我不仅会立刻停止种地事宜,还要重重地惩罚你。”
吕崖硬着头皮答道:“罪囚明白。”
良久,李卿盯着吕崖,沉默不语。吕崖疑惑,轻轻抬头询问道:“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这几日乔儿一直待在家里,不见她来找你,你又惹她生气了不成?”李卿绷起脸。
吕崖闻之一惊,惶然答道:“罪囚不敢,大人明察。”
李卿豁然起身警告道:“要是让我知道你再惹乔儿生气,不会像上次只打你三十大板那么简单!”
风吹木叶,金光普照,囚犯们在拐子李的指挥下填土、翻地。吕崖和钟总兵推着一辆板车朝高粱地走来,板车上装着几只鼓鼓的麻袋。
拐子李凑到近前,不解地问道:“什么东西?”
“岛上土薄,正好把锯末倒地里。”吕崖说罢,和钟总兵把一袋袋锯末倒在地里,与土混在一起。囚犯们鼻下系着白布条,把一桶桶粪尿浇在地里。一名身娇体弱的囚犯忍不住恶心犯呕,一旁的同伴帮他拍背顺气。
“娘的,费半天劲,别长不出高粱,长出一堆草!”那名囚犯发起牢骚。恰好,拐子李从旁经过,听到囚犯的抱怨,他不禁横眉竖目地呵斥道:“不许偷懒,快点干活!”
忙活了半天,拐子李开始领着囚犯们撒种。清风徐来,吕崖站在地头,满含期许地望着高粱地。
临近晌午,囚犯们在码头上排队打饭。一名囚犯狼吞虎咽地喝完米粥,吃完窝头,趁巡视狱卒不注意,迅速站到队尾。
“你干什么?”狱卒发现,一把揪出囚犯。囚犯苦着脸,央求道:“粥稀得跟清水似的,窝头小得吃不过三口,根本吃不饱。”
“岛上缺粮,而且一部分粮食拿去做种子,每个人只能吃这么多。”
那名囚犯还欲争辩,蓦地,一个窝头递到面前,他一愣,兀自扭过头去。吕崖看着囚犯,含笑说道:“我不是很饿,你既然没吃饱,这个窝头就给你吃吧。”
囚犯犹豫一下,接过窝头,又看了一眼吕崖,不再说什么,转身走开。吕崖端着粥坐到钟总兵身边。
“所有人都没有吃饱,你为什么偏偏把窝头给他?”钟总兵有些生气。吕崖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如果不给他,他就会跟狱卒吵闹,其他囚犯说不定也会跟着起哄闹事,现在最紧要的事是稳定人心,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生出事端,否则,一切前功尽弃。”
钟总兵认同地点点头。一旁,拐子李气哼哼地插话道:“就怕高粱还没长出来,人先都饿死了!”
吕崖思忖片刻,奋然道:“拐子李,从明天起,你就不要到码头来了,只管一心种地,有什么需要跟我说。”
夜色昏沉,烛光幽暗,康虎带着一队狱卒查房。两侧囚室里,囚犯们斜视着康虎,一双双眼睛满含杀气。康虎有些不寒而栗,不觉加快脚步。
夜更深了,康虎快步走在石路上。忽然,路边灌木丛传来细如蚊蚋的人声。康虎停住脚,下意识地握住刀柄,悄然走近灌木丛,他抽出腰刀,猛地拨开灌木丛,呵斥道:“谁?”
良久,灌木丛里没人应声。
康虎吁口气,插回腰刀,一转身登时惊呆。一名身穿囚服的男人披头散发地立在康虎面前,因着夜色漆黑,旁人看不清他样貌。康虎费力地拔出半截腰刀,不料,眼前寒光一闪,一柄锋利的匕首直直刺入他胸口。
康虎惊醒,腾地坐起身,他额头罩上一层密密的冷汗。康虎环视屋内,发觉方才是在做梦,不禁长吐口气,他转头忽见窗外一个黑影微微晃动,吓得浑身一激灵。
康虎大气不敢喘,急吼吼翻身下床,他顾不上穿鞋,拔出腰刀,轻手轻脚来到门口。康虎定定神,猛地拉开房门,一跃而出,不管不顾地冲黑影乱劈猛砍。少顷,康虎停手,定睛一看,原来方才唬人的黑影竟是晾衣绳上的一件内衫。此时,内衫已被削成一根根布条,迎风招展,甚是狼狈。
康虎转过身,赫然发现一名狱卒正木然地望着自己。康虎尴尬地掩饰道:“我刚才那套刀法是不是很霸气?”他说完,挺胸抬头,阔步回屋,“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出恭的狱卒吓呆,忘记解裤子,裤裆里湿漉漉的,淅淅沥沥地往下滴水。
翌日,李卿带康虎来码头视察,见整个码头空荡荡的,一个囚犯也没有,他不禁直皱眉头。
“人呢?”李卿回头询问狱卒。狱卒伸手一指,禀报道:“都被吕崖带到那边山坡去了。”
李卿顺着狱卒所指的方向望去,隐约见有人影,他忿忿说道:“他搞什么名堂?”
远处的小东山隐没在浓浓的山岚里,就像一只卧地而眠的巨虎,随着太阳越来越毒辣,山间的雾气渐渐消散,巨虎撑开眼皮,露出它碧绿的双瞳。李卿带人走到小山坡,见囚犯们一排排头朝下倒躺在山坡上睡觉,不觉又惊又惑又怒。
“起来,都起来!”康虎连吼带踢。囚犯们纷纷起身,有人起得太急,一阵眩晕,脚下没站稳,顺势滚下山坡。李卿瞟了一眼众囚,厉声咆哮道:“吕崖,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