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崖快步走到李卿跟前,拱手施礼道:“见过李大人。”
“吕崖,你好大的胆子!本官命你带囚犯们造船,你竟然带他们游哉游哉地睡大觉!”李卿盛怒。
吕崖苦着脸解释道:“大人,罪囚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现在每天的饭量较之前少了一半还多,罪囚担心,让他们饿着肚子干活恐怕会生事端,徒给大人添麻烦。”
“哼!少在本官面前耍小聪明。你无非是怕他们生出事来,我不让你继续种高粱。”李卿脸上挂着冷笑。
“罪囚怕这个,却不是最怕的。”
“哦?”李卿眉毛一挑,追问道:“你最怕什么?”
“罪囚最怕他们吃不饱饭,不专心造船,造出的船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辜负了大人的信任与厚爱。”
“是你执意种高粱,他们就只能饿肚子,只有这么多粮食,我也爱莫能助。不过,你倒提醒我了,如果因此延误了工期,或者建造的战船出现问题,就算你种出高粱,我也饶不了你!”李卿情不自禁地大着嗓门。吕崖听了暗自叹息,一旁的康虎见了,不禁洋洋得意。
钟总兵见李卿如此心狠手辣,狠狠地瞪着他。
李卿冷着脸回到书房,朝康虎责问道:“我让你把囚犯的饭量减半,你却减了一半多,你要逼囚犯们造反吗?”
“卑职只想多省些口粮,弥补损失。”康虎顿生惶恐。
“死脑筋!”
康虎面露难色,恭敬地说道:“卑职愚钝,还请大人指点一二。”
李卿叹口气,沉声说道:“凡事都要变通,省口粮,不能只在口粮上做文章,还要在人上做,往窝头里加锯末其实就是在人上做文章,不过速度太慢。”
“卑职受教。”康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李卿板起脸,不放心地叮嘱道:“切记,不可操之过急,弄巧成拙。”
“是。大人,日后饭量减半,还是像现在这样?”
李卿思忖片刻回道:“饭量不变,我相信吕崖会有办法不让囚犯生事。”
康虎听李卿夸赞吕崖,眼中蓦地升起一股恨意。
风和日丽,波光明净,春水拍打着堤岸,弄乱了一面孤影。李雪乔正闷闷不乐地坐在海边巨石上,托着桃腮杏脸,她的倩影倒映在缓缓流淌的碧水之中。忽地,两只海鸟追逐着落在地上,李雪乔眼气,捡起一颗石子丢过去。海鸟受惊,扇动着翅膀急急飞走。李雪乔扭过头,两行清泪沿着她憔悴的脸颊滑下来。
李雪乔低头默默走在石路上,一抬头,猛地看见吕崖迎面走来,她转身就要往回走,想了想,又转过身来。吕崖站在不远处,看着李雪乔,躬身施礼道:“见过大小姐。”
李雪乔直着眼睛,快步从吕崖身边走过。 吕崖望着李雪乔的背影,叹口气,继续往前走去。
暗处,国舅哥警惕地看着吕崖和李雪乔。
夜色阑珊,牢房过道的灯火已经熄灭了,国舅哥囚室里却是一片亮光。屋子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两盘窝头,发出诱人的香味。国舅哥、读书人和几名囚犯围在桌边。几名囚犯饥肠辘辘地盯着窝头,直咽口水。国舅哥一挥手,含笑道:“别忍着了,吃吧。”
话音甫落,几名囚犯纷纷上前争抢窝头,个个狼吞虎咽,吃相不堪直视,国舅哥嫌弃地扭过脸去,读书人跟着扭过脸。眨眼间,两盘窝头一扫而光。国舅哥咳嗽一声,朝众囚说道:“吃饱了?”
几名囚犯点点头,感激地看着国舅哥。国舅哥长叹一声,故作幽怨地说道:“今天吃饱了,明天还得挨饿,你们几个吃饱了,外面还有那么多人没吃饱。”
几名囚犯听了不禁面面相觑。国舅哥接口说道:“你们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挨饿吗?”
其中一名侏儒囚犯壮着胆子答道:“李大人把我们的口粮当种子,让吕崖种高粱。”
“错,大错特错!”国舅哥连连摇头。几名囚犯见状,纷纷茫然地看着国舅哥。国舅哥看了一眼身旁的读书人,示意道:“读书人,你跟他们说。”
读书人上前一步,正色道:“诸位之所以挨饿,全在一个字,傻。拿自己的口粮让别人去种,人家有吃有喝,自己却忍饥挨饿。”
一名跛脚囚犯品出味来,知道读书人在责怪吕崖,当即驳斥道:“吕崖跟我们吃的一样,他有时候还把自己的窝头给别人吃,这些都是我们亲眼所见。”
另外一名招风耳囚犯帮腔道:“不仅如此,他还变着法地让我们少干活,节省体力。”
“舅哥好心请你们吃饭,你们怎么净说吕崖的好话?”读书人瞪着众囚。忽地,国舅哥夺过扇子,一边敲打读书人脑袋,一边逼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读书人醒悟,连忙改口道:“国舅爷,国舅爷。”
国舅哥冷哼一声,转对几名囚犯说道:“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李大人重用吕崖,会舍得让他挨饿吗?你们整天除了在造船码头,就是在牢里,而吕崖可以四处走动,他吃香的喝辣的,你们见得到吗?”
几名囚犯窃窃私语。国舅哥一边细细观察众囚的表情变化,一边添油加醋地说道:“他跟你们吃一样的,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他用你们的口粮种高粱,害你们挨饿,他怕你们找他麻烦,假惺惺让你们少干活,最后该造多少船不还得造多少船吗?说到底一点活也没少干,只是白白挨饿。”
“等吕崖种的高粱熟了,我们就不用挨饿了。”侏儒囚犯不信。国舅哥怒火中烧,但仍然堆出一脸笑说道:“杀门岛土地贫瘠,根本不适合种地,你居然相信他能种出高粱,可笑至极!”
囚犯们一听有所动摇。跛脚囚犯补充道:“吕崖可是下了军令状的,种不出高粱他就得死。”
国舅哥不悦地驳斥道:“李大人正倚重吕崖给自己造船,又岂会真杀他?顶多训斥一番,最后吃亏的还是你们。”
久不开口的招风耳囚犯眼珠转了转,说道:“国舅爷您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国舅哥稍一停顿,从牙缝里挤出:“把属于你们的东西拿回来。”
夜深了,囚犯们打着哈欠离开,屋里只剩下国舅哥和读书人。国舅哥朝读书人说道:“天色不早,你回去吧。”
读书人杵在原地不动,张了张嘴巴。
“有话就说。”
“国舅爷,娘娘现在白天发呆,夜里哭,不出门,不跟人说话,也不好好吃饭,人都瘦了一大圈,我怕……”读书人哽咽着说不下去。国舅哥拍拍读书人肩膀,安慰道:“等除掉吕崖,我记徐娘娘首功,日后一定不会亏待他,当然,也不会亏待你。”
读书人立马奉承道:“您今日计策定能成功,吕崖必死无疑,有军令状在,大小姐想救他也救不了。”突然,国舅哥一把揪住读书人衣襟,读书人满眼惊惧。国舅哥眼里透出阴狠,冷笑道:“读书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要是敢擅自做主,坏我好事,休想再喝到一滴酒!”
夜色朦胧,几名囚犯不顾污秽,在高粱地里翻找种子,他们找到一粒,简单往身上一蹭,就塞进嘴里。
翌日一早,脸色铁青的拐子李怒气冲冲地杀到码头,他扬起拐杖,朝做工的众囚犯们怒吼道:“哪个夜猫子托生的混蛋东西去地里偷种子吃?识相的就站出来,要是不出来,被我查到,休怪我杖下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