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过了几日，李雪乔不曾再缠着吕崖。这日，杀门岛新进了一批木头，吕崖在仓库里点查物资，十几只装满锯末的麻袋摆在他面前。吕崖一边计数，一边核对册上的数目，他数了一遍，低头看了看册子，皱起眉头又仔细数了一遍，还是与册上的数目不符。
“有人来仓库扛锯末走吗？”吕崖来到门口，询问守门狱卒。守门狱卒摇头答道：“没有。”
“奇怪了，没人扛走，怎么会少两袋？”
“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不会，我昨天数的时候还跟册子上一样，今天就少了。”
守门狱卒一瞪眼，有些生气地质问道：“怎么着，你是说我偷锯末？”
“不敢，不敢。”吕崖连连摇头。守门狱卒不耐烦，敷衍道：“反正那东西没什么用，也不值钱，少个一袋半袋没关系。”
吕崖没说话，盯着十几袋锯末，怀疑有人故意偷走锯末，到时候说他监管仓库不严，甚至诬陷他盗取岛上物资。想到这，吕崖决定弄明是谁偷走锯末。趁守门狱卒不注意，吕崖用木楔子往盛放锯末的麻袋上扎几个小孔。狱卒毫无察觉，和吕崖锁上门离开。
过了半晌，吕崖悄悄来到仓库门口查看，但见锯末稀稀疏疏地在石路上形成一条线，吕崖寻着这条线小心翼翼地走着，时而躲避路上巡逻的狱卒。一路寻到杀门岛囚犯厨房。
此时，几个伙夫从厨房里出来，说说笑笑地离开。吕崖从隐蔽处走出来，悄悄来到门前，他刚要推门，突然有人开门。吕崖无处可躲，迅速贴着门一侧的墙，他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喘。
片刻，一名伙夫从厨房里出来，径直走了，没有发现吕崖。吕崖长松口气，擦擦额头冷汗。推门进到厨房，关好门，他环顾屋内，看到堆在角落里的两袋锯末。
吕崖走过去，撑开袋口，发现里面只剩下小半袋锯末，他四下里看看，发现灶台进柴口边也有些锯末。
吕崖准备出门，忽然停下，回头看着冒烟的蒸笼。顿时明白过来，气愤地离开。
码头上，钟总兵和拐子李正在检查船篷，吕崖朝二人走过来。拐子李看了一眼吕崖，好奇地问道：“吕崖，你小子去哪了？是不是让我们在这帮您检查你自己跑去偷懒睡大觉了？”
“怎么会呢。你们看！”吕崖说着从怀里掏出两个窝头，递给钟总兵和拐子李。拐子李调侃道：“你小子胆子越来越大，学会顺手牵羊了。我正好饿了，来给我吃。”
吕崖不以为意地解释道：“有这个特权，不拿白不拿，快吃吧，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他奶奶的，你终于开窍了！”拐子李笑道。钟总兵想起正事，试探地说道：“对了，丢的锯末是在厨房吗？”
“被拿去烧火了？”钟总兵问道。吕崖心事重重地点点头，“没错，是被拿去烧火了。”
日薄西山，牢房外停着一辆板车，两名狱卒从牢里出来，抬着一具用草席子卷起来的囚犯尸体。何三姑跟在后面走出来。吕崖、钟总兵和拐子李放工回来，恰好看到这一幕。吕崖走上前，不解地问道：“何医官，这是？”
何三姑蹙眉答道：“和之前几人死因一样，都是胀肚而死，只是不知胀肚原因何在。”
吕崖见两名囚犯正把囚犯尸体放到板车上，悄声对何三姑说道：“先不要处理尸体，可以请李大人从登州府调仵作验尸。”
何三姑点点头。
是夜，何三姑来到李卿书房。何三姑看着李卿，忧心忡忡地说道：“老爷，一个月内，已经有五名囚犯都因胀肚而死，这病实在蹊跷，我想请你从登州府调仵作前来验验尸，以便查明胀肚原因。”
“三姑，你医术这么高明，你都不知道什么原因，调仵作来，恐怕也查不出什么。你都不知道，这些仵作全都是混饭吃的，根本没什么本事。”李卿不以为然。
“大人此言差矣，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医者专长乃是医活人，仵作专长乃是查验尸体，各有所长，各有所短。现在岛上因为这件事人心惶惶，若是能早日查明原因，也好稳定一下人心，更能以示老爷对犯人们的关爱。”
李卿沉吟片刻，含笑说道：“好，既然夫人这么说，那我即刻拟写文书，请登州府派仵作。”
何三姑微微一笑。
一名仵作正在杀门岛停尸房里验尸，李卿跟何三姑守候在门外。过了半晌，仵作走出来，禀报道：“李大人，李夫人，我已经仔细查验过几具尸体，没有发现异常，亦没有中毒迹象。实在是怪哉，不知他们所得是何病症。”
李卿点点头，看向何三姑。何三姑一脸失落。
夜已深，吕崖、钟总兵和拐子李围坐在小木桌边密谈。吕崖若有所思地说道：“何三姑说仵作也没有查出胀肚的原因，我想仵作会不会欺骗何三姑，故意不说。”
“哼，一定是这样。仵作是李卿找来的，一定会看着李卿的眼色行事。”钟总兵深以为然。拐子李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口道：“也不一定，依我看，何三姑就是少见多怪。以前我们老家那如果遭了灾，没收成闹粮荒，人们就吃掺了麸子的杂合面，有的人身子弱，消受不起，肚子胀得厉害，没几天就死了。和这一样。”
“你怎么不早说？”钟总兵看着拐子李。
“我说也得有人信啊。”拐子李说着看向吕崖。吕崖知道拐子李对自己心存怨气，弱弱地说道：“上次我查锯末丢失一事，去过厨房，没见有麸子啊。”
拐子李一拍手，不悦地说道：“我就说嘛，我说了也有人不信。”
吕崖低头思考，忽然想起堆在灶台进柴口边上的锯末，神色变得有些惊恐。
“吕崖，想到什么了吗？”钟总兵发觉吕崖神色有异。吕崖缓过神，哂笑道：“没，没有。”
午饭时分，囚犯们排队打饭，每人一碗菜汤和两个窝头。打到饭的囚犯们狼吞虎咽，没几口就吃完一个窝头。
吕崖细嚼慢咽，才吃了小半个窝头，他凑到钟总兵身边，见钟总兵正大口吃着窝头，提议道：“钟总兵，我不太饿，吃不了这么多，咱俩换换。”
钟总兵没多想，把剩下的小半个窝头给了吕崖。吕崖小口吃起来，没发现问题，又凑到拐子李身边，问道：“两个窝头吃得饱吗？”
“废话！都他娘的不够老子塞牙缝的！”拐子李饥肠辘辘地瞪着吕崖。吕崖把另一个窝头递给拐子李，提议道：“你们出力多，自然吃得也多，这一整个我吃不了，咱俩换换，我吃你那半个。怎么样？”
拐子李二话不说接过吕崖的窝头。吕崖小口吃着拐子李的半个窝头，嚼着嚼着，他忽然停口，悄悄吐到手里。吕崖愣愣地看着嚼烂的窝头，发现里面果然有锯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