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东风暗自松口气,朝行刑狱卒使了个眼色。狱卒会意,握刀的手用力往下一按,厨子的头旋即滚落在地。人头二目圆睁,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围观囚犯们纵情欢呼,唯独吕崖神色黯然,默默转身往里走去。忽然,背后传来国舅哥的叫嚷声,他急忙停下脚。
国舅哥说道:“李大人,程东风身为管营,居然没有察觉厨子往窝头里掺锯末,是失职,是不是也该严惩?”
话音甫落,吕崖、钟总兵、拐子李、读书人和徐娘娘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地看着国舅哥,程东风更是愤怒地瞪着国舅哥。
片刻,一名囚犯附和道:“国舅哥说的对,程管营失职,该罚!”接着,越来越多的囚犯响应附和,程东风瞬间成为斗争的焦点。国舅哥见状嘴角不禁泛起一抹冷笑。
程东风心底犯怵,面色紧张地看着李卿,李卿瞟了他一眼,无奈叹口气道:“大家说的没错!程东风确实有失察之责,为防止此后再犯类似错误,重打五十大板!”
程东风顺从地趴在长凳上,两名狱卒挥舞水火棍,合力杖打程东风。程东风咬牙忍痛,斜着头死死盯着国舅哥。国舅哥不以为意,甚是解气地迎视程东风。
夜幕降临,医馆的灯仍然亮着。何三姑低头用药碾子碾药,豆大的泪珠顺着她脸颊滚落下来。忽然,李卿推门进来,何三姑急忙扭过身拭去眼泪。
李卿走上前,关切地说道:“夫人,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怨我没饶了厨子?道理我都跟你讲了,为了顾全大局,那个厨子我不得不杀。你要是还怨我,就打我一顿。”
何三姑摇摇头,不愠不火地道:“我不怨你,如果我是你,可能也会那么做。只是,我今天没能救他,就想起以前没有治好的病人,所以有些伤心。”
李卿听了有些动容,油然道:“夫人,你是我见过的最善良、最仁义、最有爱的人。夫人,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能原谅我吗?”
“你为什么做对不起我的事?”何三姑不解地看着李卿。李卿避开何三姑凌厉的目光,掩饰道:“我当然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可如果有一天被迫不得不做。你会怎么样?”
“那要看什么事。”
“我想想,如果是欺骗呢?”
听到这,何三姑心里一紧,但表面仍强作镇定地看着李卿,李卿也期待地看着何三姑。何三姑轻轻握住李卿的手,淡然道:“咱们是夫妻,你有什么事直管跟我说,不要隐瞒我,也不要骗我。你是朝廷官员,很多时候身不由己,我理解你。”
“夫人,你真好。”李卿说着一把抱住何三姑。何三姑不知该如何拒绝李卿,咬了咬牙,岔过话头道:“对了,老爷,志平的尸首找到了吗?”
“我正要跟你说,刚来的消息,已经找到沉船,搜救队正设法打捞,海上打捞沉船不比江河,困难比较多,需要更长时间。”李卿说起谎来面不改色。何三姑心一沉,用手帕擦去流出的泪水,黯然道:“既然这样,我想,要不就算了,志平去了,就让他好好安息吧。不要打搅他了!”
“不行,我答应帮你打捞出何志平的遗体,好生安葬,就一定要办到。我是不会放弃的,哪怕有再大的艰难险阻我也要坚持到底。”
何三姑见李卿仍在欺瞒自己,不禁失望地低下头。李卿没有察觉,接口道:“对了,夫人稍后给我弄些活血化瘀散,程东风的药我亲自给他送去。”
何三姑点点头,继续专心碾药。
夜深了,牢房里一片暗影,只有国舅哥囚室里亮着火光。屋子里,国舅哥正喝得满脸通红,笑得合不拢嘴。
“他娘的,解气,真解气!哎呀,我有多久没这么高兴过了?起码又一年了。今天,不喝趴下我决不停杯!真是太痛快了……”国舅哥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读书人局促地坐在一旁,低声问道:“国舅爷,您今天当面向李大人告程东风的状,您就不怕程东风日后寻衅报复?”
“他娘的,说实话,这一点我当时根本没想。好不容易才有个收拾他的机会,还能当众叫他难堪,我怎么能轻易放弃?”
徐娘娘不吱声,又替国舅哥倒满一杯酒。国舅哥看着徐娘娘,忽然一只手拍在他肩膀上,正色道:“徐娘娘,你没白吃我那么多粮食,最后不忘嘱咐读书人照顾好我,着实令我感动,从今往后,我一定对你少打骂。”他说着又看向读书人,另一只手拍在他肩膀上接口道,“你小子也没白喝我那么多酒,最后懂得感谢,以后再有好酒,我一定亏不了你。”
“谢谢舅哥!谢谢舅哥!”读书人欣喜若狂。国舅哥一听抓过扇子猛敲读书人的脑袋,呵斥道:“他娘的,收敛点,别给你点阳光就灿烂!”
读书人自知口误,尴尬地笑笑。徐娘娘端起面前的酒杯,含笑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以后不用再紧巴巴过,可以像以前一样,不用担心饿肚子了,国舅爷还出了气,咱们一起喝一杯,庆祝一下。”
“好好……”
“来,喝酒……”
说罢,三人高兴地碰杯。窗外,月明星稀,晚风摇曳了一地的碎影。
夜色愈加浓郁,吕崖、钟总兵和拐子李趁机在囚室里密谈。钟总兵叹口气,由衷地说道:“真想不到,国舅哥胆子那么大,居然敢当众叫程东风难堪。以后程东风难免会找他的麻烦!”
吕崖点点头,解释道:“很简单,国舅哥一直认为程东风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挡了他当管营的道。而且,几次栽在程东风手里,憋了一肚子火,想报仇,却无处下手,这次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虽然日后可能付出点代价,但真的可以好好出出气。”
拐子李接过话茬,开口道:“他娘的,要我看,这个国舅哥比我还傻,做事向来不计后果,这样早晚吃大亏。不过,今天程东风挨打,我心里也着实很痛快。如果他们两个一直斗下去最好,这样我们会少很多麻烦,也可以专心想办法越狱。哎,吕崖,你想到新办法了吗?”
“拐子李,我们现在最紧要的不是想越狱的办法。”吕崖说着长叹口气。拐子李一听气恼,大着嗓门道:“你糊涂了?那他娘什么要紧?我告诉你,越狱是重中之重!任何事在它面前都不值一提!”
“你听清楚再说,吕崖也没说越狱不重要,而是说不最紧要。”钟总兵在旁帮腔吕崖。拐子李火气不退,执拗地说道:“他娘的,到任何时候,越狱都是最重要,也是最紧要的事。”
“你说的都对,但是能不能先让吕崖说完?看看他是什么想法?”钟总兵不愿与拐子李争执。拐子李点点头,示意道:“行行,我知道了,吕崖,你有什么话快说吧。”
吕崖重拾话头,接口道:“我都快忘了我要说什么了。我认为,现在最紧要的是搞清楚李卿和程东风接下来怎么克扣口粮。因为这不光关乎到我们大家的生计,还关乎生命安全。所以我说它最紧要!”
“他娘的,不会吧,这次暴动他们还不长记性?还敢克扣口粮?”拐子李骇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