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这么热，我听说你在高粱地里干活，担心你中暑，给你送壶凉茶，还有个冰镇的西瓜。瞧你一头大汗，我给你擦擦。”李雪乔说着掏出手帕要给吕崖擦汗，吕崖急忙躲开。李雪乔愣了愣，惑然道：“你躲什么？”
吕崖板起脸，正色道：“大小姐，我是囚犯，哪能让您给我擦脸？”
“我就给你擦，别人想让我擦，我还不给他擦呢。”李雪乔说着又要给吕崖擦汗，吕崖再次闪躲开，惶然道：“我头上的汗又脏又臭，用您这白白净净、香喷喷的手帕擦，那不是暴殄天物吗？”
李雪乔不以为意地吐吐舌头，说道：“一块手帕而已。”她说着直接把手帕拍到吕崖手上，“送给你了。”
“我一个男人，用女人才用的手帕，传出去还不得叫人笑掉大牙？”
李雪乔一听当即虎起脸，佯装凶巴巴地说道：“谁敢笑？我踩扁他的脸！”
“我还得挑水，还得流汗，擦了也白擦，赶紧收好。”吕崖执拗地把手帕还给李雪乔。李雪乔嘴一撇，傲然道：“手帕可以不要，茶不能不喝，西瓜不能不吃。”
话说到这份上，吕崖只好接过茶壶和篮子。
囚室里传来一阵杯盘破碎的声音，国舅哥又在乱发脾气，他一边捶胸顿足，一边吼道：“李雪乔居然给吕崖送凉茶和西瓜，她从来没给我送过，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一旁，读书人拿着扇子给国舅哥扇风。国舅哥怒气不减，命令道：“你去，跟李雪乔说，我快热晕了，也要喝凉茶，吃冰镇西瓜。她没嫁出去，我也是立了功的，这点要求不过分！”
摊上这么个差事，读书人暗暗叫苦，只得劝解道：“国舅爷，您何必跟吕崖争一时长短？眼下，李大人器重吕崖，大小姐喜欢吕崖，形势对您不利，您跟他明着斗铁定吃亏，所以，您一定要忍耐。”
“窝囊！读书人，本国舅如今这么窝囊，全都赖你！你喝了本国舅那么多好酒，连个吕崖都除不掉，那些酒真是可惜了！”国舅哥怒火骤升，读书人一边用力扇扇子，一边赔笑道：“您现在心里有多委屈、多痛苦，成功的时候就有几倍于此的快乐！”
国舅哥神色一凛，逼问道：“你说，我到底要忍耐到什么时候？”
读书人没有直接回答，转而问道：“国舅爷，大小姐出嫁那天，娘娘回来后，吕崖问他嫁妆去哪了，娘娘一说李大人下令烧掉嫁妆，吕崖就说肚子疼，方便了挺长时间才回来，您还记得吗？”
国舅哥想了想，不解地说道：“是有这么回事，这里面有什么蹊跷吗？”
“我怀疑吕崖根本不是肚子疼，他是去阻止烧嫁妆。”
国舅哥不信，驳斥道：“李卿下令烧嫁妆，他阻止得了吗？再说，他为什么阻止？”
“他阻止不了也得阻止，因为钟总兵和拐子李就躲在嫁妆箱里。他们当日阻拦咱们，不是怕受吕崖牵连，而是因为大小姐嫁不出去，他们就没办法逃出去。”
国舅哥似懂非懂地盯着读书人，片刻，他悠悠开口道：“你是说他们两个想趁婚礼越狱？”
读书人点点头。
“他们三人现在好得不得了，吕崖要是害钟总兵和拐子李没能越狱，不可能这样。”国舅哥仍心存疑惑。读书人顿了顿，接过话茬道：“我就是觉得这件事很蹊跷。您还记得当初他们三个试船时出海湾的事吧？”
“当然记得！”国舅哥提起旧事，不禁咬牙切齿。读书人狡黠一笑，续道：“他们三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一定会做出违犯岛规的事，到时，咱们添油加醋，小错说成大错，大错说成死罪，置他们于死地！”
“如果他们一直安安分分呢？”
读书人迟疑一下，断然道：“我相信他们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国舅哥火气上来，脱口说道：“把我逼急了，索性把阻止李雪乔嫁人的事说给李卿，我跟吕崖同归于尽！”读书人一听惊惶万分，连忙劝解道：“国舅爷，这种气话万万说不得，您可是国舅爷，跟吕崖同归于尽，有辱您的身份！还有，这件事也不要常常挂在嘴边，万一不小心说漏嘴，被人听了去，咱们就全完了。”
国舅哥看着读书人，默然一笑。忽然，他想起什么，嘱咐道：“对了，你尽快帮我找块好木头。”
“找木头干嘛？”读书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罢，国舅哥嘴角露出得意的微笑。
高粱地里，吕崖把一切收拾停当，朝李雪乔示意道：“大小姐，感谢您的凉茶和西瓜，我们休息了挺长时间，得赶紧干活了。”
“我回去也没有事做，留下来帮你吧。”李雪乔赖着不走。吕崖摇摇头，肃然道：“平时我拦不住您，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行。”
“为什么？”李雪乔面露不悦。吕崖抬头望了望头顶的日头，耐心解释道：“瞧瞧这太阳，多毒啊，挑水浇地是个体力活，又累又热，您要有个好歹，我怎么跟李大人交代？钟总兵和拐子李也得跟着受牵累。”
“那我看着你干活。”李雪乔就是不愿意离开。吕崖苦着脸道：“这里连个荫凉都没有，您信不信，这么毒的太阳，不出半个时辰，就能把您的脸晒成包拯的脸。”
“骗人，你们在这晒了大半天了，脸也没晒成黑炭。”
“您这细皮嫩肉，能跟我们皮糙肉厚的比吗？您要不信，就在这坐着吧，我们得挑水去了。”
李雪乔思忖片刻，赌气地踢了吕崖一脚，终究还是提着水壶和篮子走了。看到这一幕，钟总兵凑过来，调侃道：“李雪乔是越来越听你的话了。”
“我倒希望她还把我当玩物。”吕崖一脸无奈。一旁，拐子李等得不耐烦了，插话道：“别说这个了，吕崖，还是快说说你的办法吧。”
吕崖看看钟总兵，又看看拐子李，不由得微微一笑。
牢房里一片静谧，吕崖秉烛绘制图纸。身旁的钟总兵和拐子李早已入睡，不时发出呼噜声。
旭日东升，造船码头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不远处的凉棚下，前来视察的李卿把图纸拍在桌子上，瞪着吕崖道：“你身为造船监工，不一门心思造船，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做什么？”原来李卿手上的正是吕崖昨晚赶制的图纸，但李卿似乎对此并不满意。
吕崖拱拱手，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大人，最近天气酷热，高粱地的土本来就薄，浇一遍水，没多久就干透了，这样下去，庄稼没干死，人就先累死了。我就想着做一套这样的灌溉系统。”
“榆木脑袋！岛上这么多犯人，三人分一组，轮流浇水，不就累不死了吗？”李卿不为所动。吕崖继续解释道：“大人，这套系统不仅能节省人力，还能节省水，您看，这密密麻麻的小竹管埋在地下，直接浇灌作物根部，不需要大水漫灌。这几只巨型封闭的水桶用来储水，专门用于远离河流的田地，如果装满水，可以一次性浇十亩地……”
李卿抬手打断吕崖，妥协道：“你想出这么套东西也不容易，这样吧，你挖一条水渠，连接小溪和高粱地，岛上也不缺水，你就大水漫灌吧。”
“大人误会了。大宋不只岛上一块田地，我想先在岛上试用，如果效果好，大人就可将其上报朝廷。”吕崖笑笑，接口道，“凭我对水部的了解，杀了他们也不可能造出这种东西。”
李卿心动，情不自禁地看着图纸，迟疑地问道：“这东西真有你说的这么好？”
“罪囚不敢欺瞒大人。”
李卿见吕崖信誓旦旦，当即点头道：“好，你去办吧，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东山的竹林有些年了，我都不舍得砍，你能少砍就少砍。”
“是。”
说罢，吕崖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