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崖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故作后怕地说道:“幸亏大人来得及时,要不然罪囚现在已经是个死人。大人救命之恩,罪囚无以为报。”
李卿以为骗过吕崖,满意地笑笑,说道:“眼下,安士礼潜逃,岛上又没了造船官,要知道,杀门岛上可以一日没有指挥使,却不能一日没有造船官。我现在申调新的造船官,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到时候再开工造船,势必不能在工期内造好战船,所以决定即时恢复你造船监工的职务。”
吕崖看着李卿,神色犹豫。
“当初,安士礼一来我就撤销了你造船监工的职务,怎么,记恨我呢?”李卿淡淡一笑。吕崖惶恐地回道:“罪囚万万不敢。”
“那你为何这般犹豫?”
“罪囚担心,有负大人厚望。”
李卿爽朗地劝慰道:“之前你做造船监工,本官很满意,相信这次你也能做好。”
“可,可是……”吕崖局促地搓着手。
“可是什么?别吞吞吐吐,有话直说。”李卿有些着急。
“岛上的木头所剩不多,如果没有木头,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罪囚就是有天大本事,也造不出船来。”
“你真的没有办法?前几次木头不足,你还不是把船一条不少地造出来了。”李卿不可思议地盯着吕崖。吕崖坦承道:“罪囚不敢欺瞒大人,这次造的船的图纸是罪囚帮安大人画的,已经竭尽所能节省木材,省得不能再省了。”
二人四目相对,沉默良久。过了半晌,李卿艰难地挤出一丝笑,正容道:“本官立刻拨钱买木头,解了你的后顾之忧。”
“罪囚保证,只要木头到位,一定按期保质保量造完所有战船。”吕崖恭敬地点头应下。
李卿一出来,李雪乔就往医馆里冲。
“吕崖需要休息,你不要打扰他。跟爹回去,爹给你做你最爱喝的杏仁粥。”李卿一把拉住李雪乔。李雪乔着急看望吕崖,摇头说道:“我现在不饿了,就跟吕崖说说话,累不着他。”
“你是不是又想一个月不出门了?”李卿故意阴沉着脸,吓唬李雪乔。李雪乔害怕了,冲门里喊道:“吕崖,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带好吃的来看你。”她说罢朝李卿翻了个白眼,努着嘴,气鼓鼓地走了。
待李卿和李雪乔离开,何三姑立马回到医馆,她关好门,走到吕崖床边,关切地询问道:“吕崖,究竟是谁要害你?”
吕崖断然答道:“李卿和康虎。”
“不可能,是他们把你送到医馆,如果再晚一会,你性命不保。他们是你的救命恩人,怎么会杀你呢?”何三姑感到不可思议。吕崖解释道:“因为安士礼逃了,李卿需要人给他造船,无奈之下才饶我一条性命。”
“他不是出海买木头吗?怎么成逃了?”何三姑懵了。吕崖见何三姑一脸不解,耐心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昨天请你帮忙,就是为了让安士礼离开杀门岛。”
“为什么?”何三姑愣住。
“救人。救他的命,也是救我自己。”
“我脑子很乱,想不明白,你跟我说说,这究竟怎么回事?”何三姑越发不解。
“倘若我没猜错的话,给安士礼的一千两白银就是朝廷拨给杀门岛买木头的钱。”
何三姑讶然,追问道:“你怎么知道?”
吕崖浓眉一轩,傲笑着解释道:“还记得吗?昨天你问我说贪墨这一千两会受怎样的责罚,我一说秋后问斩,你显得有些慌乱,很显然,你知道是谁贪墨了这笔钱,在杀门岛,这个人只能是李卿。”
“其实,我也只是猜测,并不确定。”何三姑局促地搓着手。
“不仅如此,还有一点。这一千两是用来买木头给水师造船,就是块烫手的山芋,而且,区区一千两,岛外的贪官根本瞧不上眼。他们既没心,也没胆贪这笔钱。那么既有心,又有胆的只有李卿了。”
何三姑仍是不解,以问询的眼神看着吕崖。
“其实很简单,李卿有很好的替罪羊。”吕崖接口道。何三姑似懂非懂地说道:“你是说,安大人?”
吕崖点点头,娓娓说道:“安士礼跟我说过,他找过李卿,请他出钱买木头,不过李卿拒绝了,或许李卿是觉得我能想出节省木头的法子,可惜他失算了。即便如此,他也不会把吃进去的钱再吐出来。那么就只剩下一条路,杀了安士礼,把尸体扔进大海,就说他出海买木头时,船被海浪打翻,人和钱都掉海里了。反正死无对证,朝廷也不会把李卿怎么样。所以我说这么做是为了救安士礼。”
“你做了假印信,安大人信以为真,你不怕他真买了木头回来,到时你没救了他,反而害了自己。”何三姑担心地看着吕崖。吕崖莞尔一笑,不以为意地说道:“我在木匣里放了一样东西,只要安士礼见到那样东西,我肯定他不会再回来。”
“什么东西?”
“安士礼最想要的东西。”
“什么?”
“海运船图纸。”吕崖说着脸上露出得意的神采。原来,吕崖趁何三姑不注意,把银子取出来,转而把折叠好的图纸放进匣子里。
吕崖接口说道:“安士礼的志向是包揽广州通夷海道的运输生意,但是他一无钱,二无船,空有志向。他心里清楚,如果造不完船,李卿会想尽一切办法把责任推到他身上,说不定他已经打算开溜。他拿钱出岛,一看到图纸就会知道上当,他若回来,就是自投罗网,趁着有钱有图纸,正好实现志向。这样做,既救了安士礼的命,还能帮他实现志向。”
“你昨天为什么不跟我这样说?”何三姑有些生气。吕崖盯着何三姑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相信我现在说的这些吗?”
何三姑眼帘低垂,沉声不语。吕崖叹口气,沮丧地说道:“你不相信。你不相信李卿会是这样一个阴狠的人,不对,你不是不相信,你是不敢承认,你觉得自己可以用爱感化他。我昨天若这样说,你会劝安士礼留下,再劝李卿拿出贪墨的钱买木头,可那样做的结果呢?安士礼等死,而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何三姑身子一抖,往后退了几步,扶住诊案来稳住身形。
“想用爱感化李卿只是你的一厢情愿,根本不可能成功!”吕崖情不自禁地提高了嗓门。何三姑摇摇头,固执地说道:“志平以前偷改账目,我没有及时规劝,以至于如今阴阳两隔,我来到杀门岛,认识李卿,正是上苍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就算再艰难,我也不会放弃,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会感化李卿。”
吕崖知道劝不动何三姑,顿了顿,无奈地说道:“但愿如你所想。不过,我得提醒你,适当时候催促李卿救何志平,不然,他会疑心你已经知道何志平遇害了。”
何三姑点点头。吕崖深深叹了口气,忽然,他想起什么,急匆匆地起身下床。
“你干什么?”何三姑跟着慌了。
“我一夜没有回去,钟总兵和拐子李该担心了,我得赶紧回去,好让他们放心。”吕崖说罢,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