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要怎样才肯放过吕崖?”何三姑问李卿。
李卿目光冷冷地盯着何三姑,“何姑娘,你如此心切地救吕崖,不会仅仅因为他救了你一命这么简单吧?”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救我一命,我救他义不容辞。”
“本官已经当众宣布明日处决吕崖,不可朝令夕改!不过你放心,吕崖死后,本官会将他好生安葬。”
何三姑见李卿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只好一脸失意地走开。
何三姑端着一只放着米粥和馒头的餐盘来到客房门口,她停下来,看了看餐盘上的那碗米粥,推门进屋。
佟春秋急不可耐地迎上来,“怎么样?李卿答应放吕崖了吗?”
“你先别急,坐下吃饭,一边吃饭一边听我跟你说。”
“我现在哪有心情吃饭?你别跟我卖关子了,李卿到底答没答应放吕崖?你快说!”
何三姑坐下,不慌不忙地帮佟春秋摆好饭菜,“你先坐下,慢慢听我说。”
佟春秋坐下,眼睛却一直看着何三姑。
“你快说呀!”
“你一边吃,我一边说。”
佟春秋胡乱拿起个馒头干嚼。
何三姑叹口气,“李大人说吕崖的罪过确实不小,如果不重罚,杀门岛岛规和李大人将威信扫地,日后违规的人恐怕会越来越多……”
“李卿不答应放吕崖?”
“你听我说完。别只吃馒头,喝口粥。”
佟春秋咬了两口馒头,示意何三姑:“你快说。”
“李大人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最后还是决定网开一面,饶吕崖一命,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有话就直说,只要吕崖能活着就好。”
“粥再不喝就凉了。”
“哎呀,你真是麻烦。”佟春秋说罢端起碗一口气喝光,“你快接着说。”
“可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何三姑一时词穷,不知怎么往下说,继续重复着:“死罪难免,活罪难逃……”
“你快往下说呀,真是急死人……”
佟春秋话未说完,忽然有些头晕,她拍了拍脑门,揉了揉太阳穴,使劲摇头使自己保持清醒。
“佟姐姐,你没事吧?春秋,你怎么样……”何三姑柔声连续问道。
“没,没事……”佟春秋说着一头趴在桌子上,晕厥过去。
何三姑扶佟春秋到床上躺下,替她盖好被子,凄然道:“佟姐姐,你对吕崖的爱,比我对志平的爱更加让人感动,但对不起,我救不了吕崖,我更说服不了自己,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去送死,所以我只能这么做。你睡吧,等你醒了一切都结束了。”
翌日,海边。
狱卒将捆缚手脚的吕崖押上投石车。造船官看看日头,又看看吕崖,得意地笑着:“吕崖,一路走好。”
吕崖面无表情,没理造船官。造船官继续那吕崖打趣:“记住,到了那边,千万别总和别人打赌,要不然得罪了阎王比这个不好过。”
远处,读书人躲在石头后面眺望,他心急如焚,盼望吕崖早早归西。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去跟国舅哥报喜,然后讨些酒痛饮一番。
何三姑在李卿书房外徘徊,她想再去说服李卿,尽管机会微乎其微,但还是不能放弃,否则没法和佟春秋交代。想说服李卿要有合适的理由,可此时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能说服李卿的新理由。
这时,一名狱卒手里拿着封信慌慌张张跑来,边跑边大喊:“李大人……李大人……”
何三姑看到狱卒慌慌张张,急忙问道:“为何如此惊慌?”
“何医官,李大人在里面吗?”
何三姑点点头,问道:“如此慌张出什么事了吗?”
“李大人……
不等狱卒敲门,李卿就听到声响,开门出来,问道:“大哭小叫的,究竟出了什么事?
狱卒立刻双手递上信,禀报道:“大人,登州府紧急文函!”
李卿愣住片刻,赶紧接过信,撕开信封阅览。李卿眉头渐渐皱成一团,生气地把信揉成一团扔到地上,怒目圆睁,双拳紧握。
何三姑捡起来展开看,不禁一笑。
“何姑娘,你笑什么?”李卿生气,质问何三姑。
“大人,信上说岛上的海战船制造低劣,前天夜里全被海浪拍毁,还罗列了这么多问题。前天夜里,也就是吕崖和造船官赌约的最后一天,如此看来,吕崖算不得输,应该免死。”
“登州是登州,杀门岛是杀门岛,登州的船沉了,杀门岛的船没沉,打赌赌的是杀门岛的船,不是登州的船,吕崖还是输了。”李卿尽管心烦,但还是耐心解释着。
“可是登州的船也是杀门岛造的呀,还是说明杀门岛造的船有问题。”
“本官心里正烦,多说无益,下去吧!”
何三姑不知该如何继续劝说李卿,正为难之时,李雪乔突然从后院气冲冲地走过来,说道:“爹,你不讲道理。吕崖判断岛上的船有问题是因为在海上遇到了运往登州府的战船,打赌应该参照这些船,而不是岛上新造的船。”
何三姑点点头,帮腔道:“李姑娘说得非常有道理,请大人三思。”
“我已经下令今日午时三刻将吕崖投海,岂能朝令夕改?”
“那是昨天的事,都过去了一夜了,怎么能叫朝令夕改?哼!你不秉公办事,是非不分,赏罚不明!我再也不理你了。”李雪乔耍起小性子。
何三姑继续劝道:“李大人,吕崖与造船官打赌不能说胜,更不能说输,至少是平手,并且,吕崖指出岛上造的船有问题,可见是有用之人,大人应该加以重用。”
“不是重用,应该是提拔加重用。”李雪乔补充说道。
李卿思索着:“这……”
“李大人,您快去救人啊!”
“爹,你快点,晚了来不及了!”
“好好,我去。”
李卿经不住何三姑和李雪乔的劝说,快步离开。
何三姑见李卿已经决定救人,感激道:“李姑娘,多谢你替吕崖求情。只有我自己恐怕还说服不了李大人,多亏有你在。”
李雪乔还是一副倨傲的模样,“知道就好,在我爹面前,当然是我说话更管用!还有,我替吕崖求情,只是为了救我的玩物,不是帮你,别自作多情!”
李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身边的狱卒却面不改色,呼吸顺畅,步速均匀。李卿看见狱卒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笨蛋!你在跟我赛跑吗?还不快去告诉他们住手!”
狱卒应了声,加快脚步跑走了。李卿停下来呼呼喘气。
海边,造船官看看日头,冷笑着站起身,抽出一支令签,喝道:“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造船官抛出令签,吕崖绝望地垂下头。
令签在空中飞舞,吕崖感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点地流走。他不想死,这花花世界还有那么多他留恋的。朝露、夕影、风花、雪月,还有春秋。但现在一切都由不得自己,他所能做的只是等死。
吕崖闭上眼,清风在耳旁呢喃,正为他唱着骊歌。两个负责拉拽皮绳的狱卒将皮绳拉到底,只要他们一松手,吕崖便会被抛入大海的远处,如果幸运溺水而亡,如果不幸,会被食肉的鱼类撕扯的支离破碎。但两者最后结果都是一样,那就是葬身鱼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