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凡忙请林、王二人落座,然后笑道:“两位东家可是稀客啊,不知两位是否也是来闲聊的?”
那林茂和吴凡自是非常相熟了,而王平,吴凡和他也只是因为王丰源的写真而见过两次,相互之间倒不是很熟。但是林茂和王平两家是多年的合作关系,那林家酒楼不像临安城里有些大酒楼如丰乐楼,酒楼里卖的酒都是自家酿造的。林家酒楼以食肆起家,专长于菜色味道,其楼内卖的酒水全部来源于丰源酒坊,几十年来从来都没换过。而且,林家酒楼还有丰源酒坊三成的股份。所以,林王二家也算世交。所以,今日林王二人一同前来,吴凡亦未感到吃惊。
林茂笑道:“我们俩就不作伪了。众人哪里是来和吴待诏闲聊来着,只是想从待诏这儿听到些有用的消息罢了。”
吴凡给两位倒上茶,笑道:“看到你们二位进来,我才真正信了胡掌柜的话了,想不到这临安城里人还真把我当神了。”
林茂笑道:“当不当神在下是不知道,但是吴待诏的不世商才可是有目共睹的。”
吴凡看看胡开顺、林茂、王平三人,笑道:“那你们三位,今日来此是想听到些什么?”
“酒……”三人同时出口,只发出了一个字,就发现三人同时抢话了。然而,这桌子上的四人都不禁诧异,这三人竟同时说出了同一个字。
三人不禁面面相觑,然后哈哈大笑。
这三人说出“酒”字,其实也算是正常的事情。毕竟青楼、酒楼和酒坊,这三家谁都离不开酒,酒是这三家赖以牟利的重要商品。但是,都到吴凡这里来同时说出这个“酒”字,这就有意思了。吴凡觉得有趣,他笑道:“酒?不知你们三家说的可是同一个酒字?”
三人均都点点头,笑而不语。
吴凡笑道:“你们是想听听我对这酒的看法?”
胡开顺笑道:“正是此意呢。”
吴凡笑道:“你们这是咨询啊,咨询可是要收费的哦。”
林茂笑道:“咨询?不管是什么,只要有用,自当付费呢。”
吴凡道:“呵呵,玩笑话,不得当真。在下先前开设广而告之的时候,倒的确想过开展些咨询的生意,但是这临安城里的商家未必信得过在下。况且,在下其实也没什么能力能够给商家们做咨询。诸位就当是个玩笑吧。”
林茂笑道:“吴待诏何必谦虚。”
吴凡道:“真不是我谦虚,这酒,我确实不太懂,对这临安城的酒生意更是不太清楚。不如你们三位东家给在下先讲讲吧,你们为何对这‘酒’心生疑惑呢?”
这全天之下,最赚钱的买卖乃是盐、铁、酒三样。所以,这三样本都是朝廷专营,私人百姓是不得生产买卖的。到了这宋朝,朝廷为了增加税赋,逐步将这三样中的酒向民间开放了出来。但这酒的开放也是有限开放,首先酿酒的酒曲由朝廷官府控制,只要酿酒必须要从朝廷官府那里购买。私人也可以酿酒,但不能买卖,只能自家饮用。而这街市上贩卖的酒,起先都是来自官营酒库酿造的,各家酒楼、食厮、酒铺等所贩卖的酒必须从官营酒库买酒来卖,而且地域限制很严,外地酒一律严禁入临安,除非官营酒库运进来的。
但是,这生意买卖一旦官营,就和几百年后差不多,都容易滋生腐败出问题,从而导致产品质量差,生产效率底,不但不赚钱,还年年亏损。于是,渐渐地,很多州府开始将这官营酒库的经营权对外拍卖,名曰“扑买”,也就是招标。这扑买一般是三年一扑,价高者得,这个价就是酒税。谁扑得了这酒库的经营权,就可以酿造酒水对外贩卖。但不管贩卖的赢利如何,扑中者都必须按时向朝廷官府缴纳扑买时自己投标的酒税。这酒水生意本是个暴利,再加上宋人尤爱饮酒,所以更是暴利无比。也因此,广而告之先前绘制美食图册每本二十贯,酒楼都是不眨眼的抢着来下单。所以,这每三年一次的酒库拍买向来都是十分激烈的。
这临安府城内外一共一十三座官营酒库,都归临安府点检所管理。这绍兴七年也正好是临安官营酒库三年一扑买的年份,每次扑买都安排在七月七日乞巧节这日,日出卯时设箱投标,日入酉时封箱开标。现在离扑买之日,也就不到一月时间了。
以往,这临安城里一十三家酒库一般都是被六七家酒坊扑得。而这六七家酒坊背后其实都有各家酒楼、青楼,甚至其他行业的东家参股进来。一是因为这酒库扑买价格一次高过一次,一家酒坊要想独自吃下有点困难。二来也是让酒水相关的上下游商家都参股进来分担风险的同时,也保证了酒的销售渠道。
然而,此时也正应当是临安城里各家酒坊、酒楼、米铺相互之间合纵连横,商议扑买事宜的时节,却不断传来建康的消息。尤其是四月份,建康传来官家下诏建庙修城的消息,使得这临安城里的商家是哀鸿一片。尤其是这最暴利的行业,酒。原本谋划着这七月份扑买事宜的各商家的节奏一下被打得七零八落。本来打算着继续参股的各家酒楼、青楼、米铺,如露华楼、金门楼等,均都纷纷打起了退堂鼓。而那些不得不继续投标的专业酒坊,如丰源酒坊等,也都计算着要把这扑买的价格降一降,但是他们又不知道要降到什么程度好。怕降多了会一家没中,那自家这酿酒的营生就算是彻底关门歇业了。但若是没降够,按这形势,若是连续亏上三年,那还不如歇了。
吴凡听完这三人的话,心中早就清楚明了了。他本以为是什么酒的酿造技术出了问题,或者酒楼经营销售上出了什么问题,真要是这些问题,他还真不一定能够帮忙解决。但是,如果是这个扑买的问题,那他自是了然于胸。因为,这和买卖宅院不就是一个问题么。
但吴凡却没有立即说话,他低着头思索着。胡开顺、林茂、王平三人默默看着吴凡,对于吴凡的一时无语反而是欣喜的,这说明吴凡正在思考,他们期待着,希望吴凡,眼前这位大宋陶朱公真的能够如传闻般神奇,能够给他们说出个答案。
其实吴凡并不是在计算投标的价格,这没什么好计算的。也不是在想到底要不要投标酒库经营权,这更不用去想,这临安城的宅院他都买了个遍,酒库自然是要投的。而且,投的越多越好,最好统统拿下,垄断全城酒水。他在想的,是他吴凡能不能凭着自己的先知性在这里面参上一股,但是,他现在把全部的家当都投到了宅院上了,已无投资的资金了。但面对这如此之好的赚钱良机,吴凡怎可错过,所以他苦苦思索着。
良久之后,吴凡方才抬起头,他道:“上一次拍买的价格是多少?”
王平道:“临安一共十三家酒库,每家根据规模大小价格都略有不同。”
吴凡道:“整个临安城十三家酒库一共多少钱?”
王平道:“约莫六十七万贯每年。”
吴凡听得不禁心中一惊,想不到这一个临安城的酒税每年就要六十七万贯,那这整个大宋且不是要一千多万贯。吴凡对着王平道:“你们丰源酒坊以往都扑买几家酒库?”
王平道:“三家。”
吴凡道:“其他酒坊扑买数量如何?”
王平道:“临安最大的酒坊是庆远酒坊,以往他们都是扑买四家酒库。中和酒坊扑买两家,剩余思春、长春、丰乐、太和四家酒坊各扑买一家酒库。”
吴凡道:“这丰乐酒坊是不是和那丰乐楼是一家?”
胡开顺道:“正是一家,这丰乐酒坊在下也有参股。”
吴凡笑道:“难怪胡掌柜也要过来听在下说酒呢。”
胡开顺笑道:“这丰乐酒坊扑买的西酒库所酿造的酒水主要供应丰乐楼、太平楼和我露华楼,一般不对外卖,以此特有的酒水来吸引客人。”
吴凡道:“那三位东家分属两家酒坊。”
三人均点点头。
吴凡又道:“这扑买酒库有没有设最低价?”
王平道:“自是有的。这临安府点检所一般按上一次扑买的次高价设置底价,但如这次,怕是要降到以往的中位价,甚至以下了。”
吴凡道:“有没有可能一家把这十三家酒库扑买下来?”
王平惊道:“一家?扑十三家?这怎么可能。这可是六十几万贯,开扑后十日内就要上缴一半的酒税,这三十几万贯谁能一次性拿得出来?就算拿出来了,那十三家酒库来年的生产酿造可就没钱了。况且,目前这个情况,要不要扑买都尚是疑问。以往参股的酒楼、米铺也都纷纷表示退出,不再参与七月的扑买了。而剩下我们这些专事酿酒的酒坊,也都在考虑缩减缩减,只扑买个一家酒库保持住生意不至歇业而已。”
吴凡道:“若多找几家联合,这一次拿出三十几万来扑买应该也不是问题吧?”
林茂道:“多找几家联合扑买自然不是问题,若我林家和王家全力以赴少说也能出得起二十几万,如果再加上胡掌柜及丰乐楼,那定是没问题的。但是,目前已不是钱的问题,按目前形势,已经无人敢扑买,更别说一次扑买十三家,这个风险太大了。”
吴凡笑道:“三位今日过来想听我说酒,就是因为三位想扑买,但又不敢扑买。扑,怕未来三年血本无归。不扑,怕未来三年无生计可做。是否如此?”
三人都点点头道:“吴待诏说得太对了,正是惆怅纠结呢。”
吴凡笑道:“如此,不如这样,三位下午未时再过来此地,我应当有周全之法能够令诸位满意。”
三人听得都是面色欣喜。
吴凡又道:“不过,请胡掌柜下午请了丰乐酒坊的东家一起过来。林兄、王兄,事关未来三年的经营大事,不知二位需不需要请两位令尊过来一起听听?”
林茂道:“既然吴待诏有周全之法,自然是要的。”王平也跟着点头。
吴凡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吴凡送走三位,然后坐下来慢慢喝了盏茶,细细思索着。
吴凡现在不像以前坐馆镜花水月那样繁忙,需要九儿和小橘送饭过来吃。如今,他都是自己回家去吃午饭,吃完饭便又晃晃悠悠地往清波门走去。
这日吃完午饭,吴凡出了清波门走到拐角处便远远看见林涂、林茂以及王丰源、王平四人正坐在门口的桌子边等着他了。他赶忙快步走过去,向着四人远远地拱了拱手。
吴凡没有请四人进大关扑里坐,而是请他们进了广而告之的工作室,坐在了工作室里那四张长桌拼起来的工作台边。四人边喝茶边等着胡开顺和丰乐酒坊的东家钱思远。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众人便见尹自在领着胡开顺和钱思远进了工作室。吴凡见这二人是满头大汗,想是这二人刚刚定是一路跑着来的。
钱思远忙拱手对众人道:“诸位见谅,钱某上午跑去余杭门,害得胡掌柜一顿好找。听说此事,我二人也是一路奔跑着过来的,实在抱歉得很。”
众人也都纷纷道,刚到不久,赶紧坐下喝盏茶。
众人都用完一盏茶,然后吴凡看着六人,道:“好了,诸位既然都到齐了,那我们就说正事吧。”
众人都纷纷点头。
吴凡望了一圈六人,道:“诸位,若不考虑这目前的形式,还想不想做这酒水买卖了?”
众人奇道:“当然想了,别说不考虑这形式,就算考虑这形式,那也是想的呢。”
吴凡道:“这酒水利润丰厚,若没有这形势,诸位自然是想扑买酒库的,而且也是越多越好,只是迫于竞争,也只能扑中三四家,我说的对否?”
众人也都再次点头称是。
吴凡接着道:“如今诸位想扑而不敢扑,是怕这临安城的地位真的一去不返,从而让这城里的人口大量流失,而至酒水销量大跌。”
王丰源道:“吴待诏说的极是。”
吴凡道:“想扑而不敢扑,是怕血本无归?”
众人均都纷纷点头。
吴凡慢慢看着每一个人的脸,道:“如果,我吴凡为诸位的扑买担保,如何?”
众人听得一愣,心道这吴非凡是何意?
吴凡又一次一张脸一张脸地看过去,然后道:“也就是兜底。我保证诸位不亏,若亏了,我吴非凡支付诸位亏损的钱。”吴凡一字一句说得十分郑重。
众人都相互望了一眼,不知这吴非凡是不是吃错药了,他为何要做这等事呢?
钱思远不解道:“吴待诏,就目前这形势,不管未来如何变化,至少都是不确定的。吴待诏如此做法,你,要什么?”
吴凡便没有直接回答钱思远的问题,而是问道:“如果就现在的形势,如果有人保证诸位不会亏,是否,诸位可以放开手脚去扑买了呢?”
王丰源道:“按目前的形势,扑买的竞争压力应该说是几乎没有了,价格也自会便宜许多才对。如果保证不会亏,自是要全力以赴。可是”
吴凡未等王丰源把话说完,便道:“可是,我吴非凡为何要这样做?”
众人没有说话,均都看着吴凡,等着他把话说清楚,他们想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吴凡接着道:“我为诸位的扑买担保,未来三年若是亏了,亏损多少我补足多少,一年一结绝不拖欠。若是盈了,我便要这利润的三成,作为担保费。”其实吴凡这时引用了来自九百年后的多重理念,保险加对赌协议。而他之所以敢赌,自然是因为他的先知性。
若这事是在平常,让这些酒水商家让出三成的利润来保证自己的不亏,自然是没有人会答应的,连听都不想听,因为酒水是暴利行当,哪里会亏呢?但如今可不一样,形势逼人,若不是怕亏得血本无归,何至今日来此找吴凡解决呢。
众人听得惊叹不已,如今这形势下,对他们来说用三成利润买三年不亏,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钱思远道:“三成利润买吴待诏三年不亏的担保,没有其他?”
吴凡道:“没有其他。”顿了一顿,又道:“当然,在扑买上我有个建议,你们四家必须联合起来一起扑买,最好一十三家酒库统统拿下。”
众人听得又是一阵惊叹,还以为上午吴凡只是随便说说,想不到他竟真的要全部扑买下这临安城的所有酒库。林涂道:“吴待诏,十三家酒库可是六十多万贯啊,我四家联合拍下自是没有问题,可,那也几乎是倾了全部家当啊。”
吴凡笑道:“首先,有人担保兜底,就不存在亏损了。其次,目前的形势是个危机,危机危机,危中有机。若是乘此危机价底之时,一举拿下全部酒库,那这临安城的酒水就被我们垄断了,那这酒水价格,届时就由我们说了算了。”
众人听得无不心头一震,他竟然想着垄断整个临安城的酒水价格?不过,若是真的能够垄断那是在好不过了。若再加上不亏的担保,那这酒库自是能够扑的。
钱思远道:“既然吴待诏愿意担保,肯定有其独有的判断,只是这空口无凭。”
吴凡笑道:“自不能是空口无凭,我与你们四家签下担保契约,并且以我在这临安城所购置的全部宅院做抵押如何?”
众人听了哪里还有不同意的理由呢?
众人均都相互之间对上一眼,然后郑重的点点头,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