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又又是丰源酒坊
树荫微凉2021-06-09 21:095,514

  宋绍兴七年七月,临安。

  吴凡与林、王、胡、钱四家签署了酒库扑买担保协议,协议约定由四家组成一个联盟,统一由丰源酒坊的名义去扑买临安一十三家酒库。所拍买到的酒库未来三年若亏损由吴凡填补亏损金额,若盈利,则需分润三成给吴凡,每年一结算。另外,酒库的运营必须接受吴凡的监督与核账,且每个月要召开一次月度运营会,由吴凡主持。

  签署完协议,吴凡交待诸人,务必保密。

  七月七日乞巧节,这已经是吴凡来此时空过的第四个乞巧节了。可他从来没有真正地和九儿、小橘两人好好过过乞巧节,曾经答应过她们要买的莫和乐至今也都没有买。本以为今年的乞巧节该是比较清闲的了,可以好好和九儿、小橘去逛逛夜市,买几个传说中的莫和乐了,却谁知又要参加酒库的扑买。

  吴凡必须去,毕竟他做了担保,那可是几十万贯的大买卖。

  三年一次的酒库扑买对于临安府来说是个极其重大的事情,因为这一十三家酒库所扑得的酒税占了临安府每年税收的很大比例。其实,对于每个州府来说,这酒税都是极其重要的,每次扑买也都是极为重视的。

  临安点检所将每三年一次的酒库扑买安排在了府学里进行,府学离临安府不远,都在清波门附近。这一日府学特意放假,空出来进行酒库扑买。辰时正,点检所的差役便搬来一十三个大箱子放在府学的院子里,每个箱子代表一座酒库,上面用朱红的漆字写着诸如东库、西库这样的酒库名字,且均都用封条封着。

  随着一声锣响,府学大门打开,所有有意向扑买的商家均都在府学门口购买点检所印制的酒库扑买票。每票一百钱,持票入内,一票入两人。一般无论想要投几座酒库,入内的商家都会一次买上一十三张酒库扑买票,而且最后都会给每个箱子投上一票,只不过,对真正有意向的酒库投实价,没有意向的投较低的虚假。

  买完票商家便可以进府学里的一间间的教室,每间教室里都备有笔墨,商家关起门来商议完扑买目标和标价后便可以走到院子里,将手中填写好的扑买票投到相应的扑买箱里。

  这临安酒库的三年一扑买,均都采用暗标,没有相互飚价的过程,都是确定好标价一次性投入扑买箱内,进去了就无法更改。也因此,每次扑买从辰时到申时几乎外人投票,只有进了酉时,随着一声鼓响最后的倒计时开始时,也才有人忍不住陆陆续续地开始投票。这时候,院子四周各个房间里的商家也都张出了头,看着院子里哪个商家投了哪座酒库,最后才真正决定自己的目标酒库和标价。

  这绍兴七年的酒库扑买依然和往年一样,上午的时候府学门口是门可罗雀。待得过了午时,吃过午饭,渐渐的人便开始多起来。那买票进去的商家也开始多起来,门口看热闹的人则更是满满当当。越是这种形势不好的时候,人们越是好奇最后谁会扑下这临安酒库,越是好奇这最后以什么价格扑下这临安酒库。

  吴凡坐在清波门外的大关扑内喝着茶,他没有去府学的酒库扑买现场,他怕他这个所谓大宋陶朱公若是去了现场,那今日的扑买说不定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他要等酉时过后再去现场,去看开扑结果。

  府学门口乌压压围着很多人,大家开始骚动起来,都拼命地张着头望着里面的院子,刚刚一阵鼓响意味着三年一次的酒库扑买进入最后的倒计时。过不得一会,人们终于看到有人往院子里走去,并在每一个箱子里投了一票。然后,门外看热闹的人群便是一阵喧哗,有人道,是中和的,中和酒坊投了。

  接下来,便是陆陆续续的商家走到院子里投票。等到最后一炷香的时候,点检所的差役走到院子中间大声喝道:“最后一炷香。”

  众人只见最后一位商家走进了院子里,向那些箱子走去。门口的人群又开始喧闹起来,道,庆远的,庆远酒坊投了。

  随着最后一声锣响,点检所的差役拿着红色的绸布套将一座座的箱子套了起来。并宣布酉时末开扑。

  府学门口看热闹的众人,府学内等待开扑的商家,忽然之间全都炸开了锅,纷纷都道,不对啊,丰源呢,没见丰源酒坊出来啊。还有丰乐,丰乐也没有……

  吴凡吃过晚饭,便晃晃悠悠走到了府学。他没有进去,因为门口实在围得水泄不通,他根本挤不进去,也就站在外围等着消息传出来。

  这开扑是开一座箱子便是开一座酒库,在众人的注目下,揭了绸布套,撕了封条,打开箱子取出扑买票,一张一张大声唱票。

  “东库开扑……长春酒坊四万五千贯……太和酒坊四万五千贯……思春酒坊四万两千贯……中和酒坊五万贯……庆远酒坊六万五千贯……丰源酒坊七万贯,丰源酒坊扑得东酒库。”

  府学内外一片哗然,丰源?是丰源?丰源是什么时候投的?听说辰时开箱时他们便来投了,投完便走了……

  “南库开扑……太和酒坊七万贯……庆远酒坊五万贯……丰源酒坊七万五千贯……丰源酒坊扑得南酒库。”

  又是丰源?他这个价格就是上次太和酒坊扑买南库的价格,想不到今年太和酒坊自己降了五千贯。

  ……

  又是丰源酒坊,他们已连得五库了,而且全部都是上一次各座酒库扑买的价格,这丰源酒坊真是大手笔。

  又是,又是丰源酒坊……我的天啊,竟然扑得全部一十三座酒库,六十多万贯呢……

  绍兴七年七月的临安一十三座酒库扑买,全数被丰源酒坊扑得,一共六十八万贯,也正好是上一次临安酒库扑买的价格,一分不少一分不多。一时间,整个临安城沸腾了起来,各家酒楼茶肆,街头巷尾全都议论纷纷,临安城里的百姓摸不透在这个时节,他丰源酒坊的王丰源是怎么想的。别说现在形势不好,就算形势稳定也没有人会全部扑买下所有酒库,这需要多少钱?要担多少风险?而且,这挡了多少人的生计,这要得罪多少人?

  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几日整个临安城也就传得沸沸扬扬了。听说是丰源和丰乐联手扑买的,好像还有林家的酒楼,还有露华楼也有股子在里面。丰乐楼和那林家的金门楼可是宿敌呢,怎么就突然联手了呢?这四家听说是去找了陶朱公。陶朱公?就是大关扑的吴待诏啊,听说是他指点这四家联手扑得了这一十三座酒库。难怪如此大手笔,是了,是了,也只有这大宋陶朱公才会在这等形势下作出这等奇事来……

  镜花水月隔壁大关扑总部里,吴凡没有想到,庆远、中和、思春、长春、太和五家酒坊的东家一起找到了他。

  庆远酒坊的东家曲庆远已经六十多岁,须发皆白。传说他十三岁就落草为寇,三十二岁创立了庆远酒坊,到了四十一岁便成了这临安城里最大的酒商,到了五十岁,进一步成了这大宋东南片区的最大酒商。他在这临安城里地位颇高,为人为商都极其霸道,尤其在商界,从来是说一不二,少有人跟他叫板。

  曲庆远向着吴凡一揖,道:“吴先生,此次酒库扑买,丰源酒坊悉数扑得一十三座酒库,听说都是拜先生指点,可有此事?”

  先生这一称呼,在这个时代可不是一般人受得起的,都是些学识渊博,德高望重之人方能称得起先生。吴凡忙道:“曲老丈,叫我非凡即可,在下尚且年轻,当不起先生呢。”

  曲庆远笑道:“先生不先生不在乎年龄,而在乎学识和德行。吴先生学识渊博,且有惊世之商才,此都是临安城百姓商家看得清清楚楚的。今日来此,也希望吴先生能够帮助我等。”

  吴凡道:“曲老丈有话但说无妨,若能够帮到诸位,在下自是义不容辞。”

  曲庆远道:“街市上都在传闻,说此次丰源酒坊悉数扑得一十三座酒库是听了先生指点,可有此事?”

  吴凡不知道如何回答,若是放在九百年后这种问题肯定属于商业机密,他肯定是拒绝回答的。但是,放在这个时代,面对这白发苍苍的老者,他又不忍拒绝,只好点点头默认了。

  曲庆远见吴凡肯定的点点头,便道:“吴先生,一家酒坊扑得全部一十三座酒库是不是太过霸道了?”

  吴凡听得很是奇怪,这曲庆远难道是带着人来兴师问罪的?这堂堂正正做生意,难道还有错不成?他道:“曲老丈,朝廷是否有规定一家酒坊不能扑得全部酒库?”

  曲庆远道:“当然没有。”

  吴凡道:“那丰源酒坊在这次扑买过程中是否有偷奸耍滑或者什么使诈的地方?”

  曲庆远道:“那自然也是没有,那王丰源老朽认识多年,他还是个正直可信之人。”

  吴凡道:“朝廷也没有规定不许,扑买过程也是堂堂正正,曲老丈,那这有何不妥么?”

  曲庆远道:“确实没有不妥,只是一家酒坊把所有酒库全都扑走了,那其他酒坊如何是好?”

  吴凡听得心里不禁觉得好笑,这老头是几个意思,商场如战场,难道你能在战场上要求对手手下留情,和对手说杀几个就行了,别都杀完了?吴凡道:“商场如战场,想必诸位东家应是听过的吧?这是做买卖,不是过家家酒。一家酒坊还是几家酒坊,扑得一座酒库还是全部酒库,只要是规则允许的,没有使用偷奸耍滑的手段,我想都是可以的吧。”

  曲庆远道:“当然是可以的,自是其他酒坊怎么办?”

  吴凡听得实在无语,他想其他酒坊怎么办关我什么事?你早干嘛去了?既然一定要扑得,为何不抬高点价格,反而还降低去扑买。你们现在输了就跑来找我这个幕后,你们想要我做什么?我管你们去死。但是这种话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吴凡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曲庆远。

  曲庆远接续道:“我等酒坊都是专事酿酒的生计,若三年不作,那酒坊哪里还活得了。我们这些酒坊几百位伙计啊,哪个人家里没有老老小小,这一下都没了生计,这是不是太过凶狠了些,吴先生?”

  吴凡听得气结,什么意思,你们投标失败,这是准备拿着员工的饭碗来进行道德绑架呢?他凛然道:“诸位,在下此次指点丰源酒坊扑买临安一十三座酒库,行得是堂堂正正,没有见不得人的手段,更没有违反律法和道德的地方。若是今日诸位来向在下兴师问罪,对不起,在下概不接受,诸位请回。若是诸位是来请我帮忙想想办法,那就请诸位拿出请人帮忙的态度和方式来,至于帮与不帮,那也要看在下的兴趣。”

  听得吴凡的话,其余众人皆都纷纷望向曲庆远。其实,今日这五家酒坊的东家本是联合起来过来找吴凡,希望他能从中斡旋,看能否匀出几座酒库让大家都能有生计可做,也能保住个饭碗。因为曲庆远的地位,自然是推举他出来说话。可没想到,这曲庆远向来赢的多输的少,只有别人求他的,哪里有他求别人的。所以,今日一开口便是带着问责的口吻。也因此,另外四位东家听着这两位的对话都是紧张不已,本想插话提醒曲庆远来着,但是想到这曲东家的霸道作风,也就纷纷隐忍了。然而,当他们听到吴凡的这句话,心头已是冷汗淋漓。

  曲庆远只是略微沉默了一会,然后忽地站起身来,对着吴凡道:“好,好好,商场如战场,算老朽今日失礼了,来日方长,吴非凡吴先生,老朽记住了,他日必有再会之时。”说完,他转身便离开了大关扑,连看也没有看一眼其余人等。

  剩下四位东家一时不知所措,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吴凡没有看曲庆远离去的身影,而是看着眼前的四位东家,然后道:“四位是否也和曲东家一样,是来兴师问罪的呢?”

  四人忙道:“吴先生误会了,曲老东家为人耿直,脾气火爆,说话的确是冲了些,还望先生见谅啊。”

  吴凡笑道:“说话是一个商人最基本的素质,也是经商最基本最重要的手段,从一个人的话及说话的方式我们便能看出这人商道如何。算了,不说他了。四位东家,你们是如何想法?”

  中和酒坊的东家黄之中不到四十岁,年轻有为。当年金兵退去,他从奄奄一息的爹爹手中接过奄奄一息的中和酒坊,他联合酒楼、米铺等上下游商家一起扑买酒库,只用了不到四年的时间便将中和酒坊做到临安第三大酒坊。黄之中道:“不瞒吴先生,其实今日我等过来是想请先生帮忙从中斡旋,看能否匀出几座酒库给我等,也好让我等能够有个生计。若真是三年不作,我等酒坊要么等死,要么转行。可是,我们这些酒坊在临安城里少说也做了二三十年了,除了酿酒哪里还会做其他什么,转行哪里能转得了。”

  吴凡心里明白的很,他们不是不会做什么,而是这酒税利润丰厚,好不容易进来了,怎么可能轻易离开呢。吴凡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你们之前扑买时还要降价呢?”

  四人都道:“这如今形势,哪能不降呢?不降就怕亏得血本无归啊。”

  吴凡道:“那如今,就算能够匀几座给诸位,那价格也自是比扑买价格要高出很多的呢,诸位就不怕血本无归?”

  黄之中道:“其实以往扑买谁家买哪座酒库,多少也都是知道的,一般也不会打破界限。也因此,想着如今的形势,大家降价去扑买也是正常的事情。谁曾想在这种形势下,竟有人敢把临安城一十三座酒库悉数扑买下,着实出乎我等意料。如今,就算亏本,那也要尽量支撑着做下去,也不能让酒坊的几百位伙计都没了生计。”

  这些人不是真的不怕亏本,要不然也不会降价扑买了。而是如今发现这丰源酒坊竟然不降价扑得所有酒库,那他丰源能做自己自然也是能做。虽然他们依然不知道形势如何发展,但做生意无非就是个搏字,三年不作自是等死,不如学着丰源酒坊搏上一搏。

  吴凡道:“你们可知丰源酒坊敢于扑得临安一十三座酒库是花了多大代价?”

  四人听得一惊,道:“代价?扑买酒坊要何代价?”

  吴凡道:“如今形势这么不好,为何他丰源酒坊还敢逆势要去扑得全部酒库?”

  四人都不解地摇摇头。

  吴凡道:“因为他丰源酒坊花了三年三成利润的代价买我的不亏本的担保,我保他三年不亏。若是亏,我支付全部的亏。但若是赚,就要分我三成的利。”

  四人听都没听过,生意竟然还能这样做的?还能让人担保不亏?亏了补上,赚了分三成,这不就是赌博么?

  吴凡接着道:“若诸位真的想继续做这酒水生意,明日此时你们再过来大关扑,我约丰源酒坊的四位股东,帮诸位斡旋如何?”

  四人听得自是十分欣喜,忙上前拱手道谢。

  吴凡道:“商场如战场,讲诚信守律法从来不是目的,只是手段,只是这种手段如同说话一样,是必须要有的。诸位既然已经失了先机,那付出些代价是必然的。所以在商言商,以利换利,切勿拿着酒坊的伙计去祈求可怜,道德绑架。诸位,要有割肉的准备。”

  四人是听得心颤不已,但仔细想想吴凡这番话也是句句深邃,诚心实意。于是四人无不点头道:“自是不能白拿丰源的酒库。”

  吴凡笑道:“那好,具体事宜我们明日再谈。”

  吴凡看着四人离去的背影,心里想的却是曲庆远。曲庆远这个人他是听过的,因为在临安商界不可能没有听过曲庆远。此人为人为商都十分霸道,他也讲诚信,但讲的不是商业上的规则,而是江湖上的义气。他身上匪气很重,出了名的记仇。

  吴凡并不是怕他曲庆远,而是在思考得值不值当。

继续阅读:第57章 临安酒商联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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