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依一听到子珊的名字就自动地往后退,缩在床角里,惊恐地看着莫兰嗫嚅着:“我没有,我没有推子珊,不是我推的!”
莫兰坐在她的床边:“那是谁推的?”
“是秋颜推的,子璃也看到的,为什么没有人信我…”小依眼里满是泪水,莫兰看着她手里的毛衣想着她还没有吃饭,就从自己床底的箱子拿出一个面包递给她,小依看着莫兰手里的面包没有伸手拿,莫兰把面包放在她手里,倒了一杯水给她:“中午没有吃饭,吃吧!”说着就拿过她手里的毛衣织起来。这种事对于小依来说很困难,但是对于她来说是再容易不过了。小依奇怪地看着莫兰,迟迟不敢吃,她怕自己吃了又被骂。
莫兰看着小依盯着手里的面包没有动手吃:“怎么不吃?”
“我没有面包还给你!”小依脸红了起来,苍白的脸上难得有血色。
莫兰愣了一下说道:“不用还,吃吧!”莫兰看着小依小心翼翼地吃着面包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怎么的,她愿意相信这个女子。
监狱里有一个小超市,女犯每月去一次买东西。现金在监狱是不流通的。每个犯人入监时都会有一张大帐卡,从看守所转到监狱来时有现金的全部打到这张卡上,家里人每月来接见时送的钱也打到这张卡上,莫兰没见过有人来看过小依,所以自然而然没有钱去超市买东西。每天干那么多活,一天就吃三顿,像她这样的室长都吃不饱,更何况是小依这种E级(最低级)的犯人,所以每个月的超市采购买得最多的就是面包和泡面,如果没有这些食物铁定是饿肚子的。莫兰没见过小依去买过东西,就连卫生棉也没见她去买过,大概是没有钱的缘故吧,也不知道她一个月中的那几天怎么办。
小依吃到一半突然吃不下去,心里闷闷的,把面包的袋子裹好放在床头那里,拿起水喝了两口就没有喝。
莫兰转头发现她没有吃就问道:“怎么不吃了!”
“我……我吃饱了!”小依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 “不舒服?”莫兰问了一句。
“嗯!”小依不敢说太多话,她还是很怕这个室长的。
“那睡一会儿!”说着就把手里的毛衣放下,走到她身边:“睡一会儿,今天不用上班!”今天是探监日,她们都是一班一班地出去见自己的家人的。那些人拿着家里给的钱去超市采购了,所以房子里就剩莫兰和小依。
莫兰看到小依睡着了也想着去超市买东西。去超市每人能买多少东西也是由各自的级别来决定的,日常用品是不限制金额的,只有食品有限制。A级的可以买100元,B级买80元,C级买60元,D级和E级买50元。每月一次的接见,探监者也是按照同样的规定给探望的对象买食品。所以如果是A级,并且每个月都有人来接见的话,那她就可以有200元的食品了。莫兰就是A级的,她可以买200元的食品。在挑选食品的时候想了一下那个可怜的女子,就多拿些面包和泡面,买日常用品的时候也多买了一些。
莫兰卖完东西回来的时候,室友还没有回来,她走到小依的面前看看熟睡的她,想拿起杯子盖一下她的肚子,虽然是夏天,但是监狱里很潮湿,尤其是外面刚下过雨,空气中散发着阵阵寒意。指尖不小心拂过她的脸,顿时觉得烫人,便伸手覆盖在他的额上,发现烫手得很,伸手摇了摇她没有任何知觉,便拿着毛巾弄湿了敷在她的额头上。此时小依的嘴里细细地吐着:“不是我推子珊的,真的不是我!”过了一会儿再次嗫嚅:“哥哥,什么时候带我出去……”莫兰看着小依这样子,知道她病得不轻,但是等到申请下来再去看病已经来不及了,在这里小病都是拖着,这有急病才会不用等,莫兰想着就跑到诊所里买了两颗退烧药急急地走回来。
强行喂了她吃完药,再换一下额头上的毛巾,看着她安安分分地睡着了。就整理一下买回来的东西,拿出一部分放到她的床底的箱子里。刚好忙完一切安沁雨就揉着红肿的眼睛走回来了,看到她莫兰忽然想起昨晚小依背上的伤口,弯腰从床底的箱子里拿出一盒药膏走到小依的床边,轻轻地帮她转了下身子,轻轻地卷起她的衣服,看到她后背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口,旧的伤口加上新的,布满了整个背,靠近肩膀那个伤口尤其的红肿,甚至还起脓了,莫兰双手渐渐地发抖起来不知道自己的手该放哪里,药膏该涂哪里,好像涂在哪里都缓解不了她的痛。忙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地涂完那些伤口。
莫兰想想终究是自己太过分了,这样去折磨她。小依这几天没有什么胃口,都没有吃什么饭,病好了之后整个人瘦了一圈,但是每天繁重的手工活依然要做的,莫兰看着她做得很吃力,但是也很认真。为了不拖监室的后腿,她强迫着去学各种各样的活,甚至到了晚上关灯之后再黑暗中仍然感受到她在慢慢地织毛衣。
每天依然有这样那样的人欺负她,但是莫兰不再袖手旁观了。她会尽力保护她,连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只觉得看着这个傻女子被人欺负自己会心痛。莫兰想自己终究是好人,只是出了意外,如果不是别人背叛自己,自己又怎么舍得去伤害别人。但是做错的就是错了,没有后悔药吃。
小依依然没有什么话说,每天总是默默地干着自己的活,也许时间久了吧,她织起毛衣来也是有模有样了,而且速度很快。对着整天欺负她的安沁雨,小依也会伸手帮助一下。在这里大家都想努力地表现自己,犯人所创造的经济价值是监狱所有。但是对于犯人来说,个人完成的产量全部换算成劳动分数,做的越多,分数越高。每月由主管干警根据你平时的生活表现和劳役情况给每个犯人打分,三个月评一次“级别”,监狱里的犯人分5个处遇:A级、B级、C级、D级、E级。三个月的分数达到30分或以上的就可以享受A级处遇。
分数就是犯人的生命,在里面所承受的一切劳累、痛苦、委屈、侮辱在一个高分面前都会被她们认为是值得的。因为到年终的时候,只有拿满120分的犯人才有资格被上报法院减刑。在那样困苦的日子里,这无疑是唯一一条追求自由的小路,即使这条小道很小,但是大家都甘愿累死累活的挤进这条小道中。所以她们心甘情愿地变成赚钱的机器,每天起早摸黑地干活,就是为了早点拥抱自由,拥抱自己的亲人。
所以在这里的人都是自私自利的人,没有人会主动帮别人的,只有苏小依这个傻瓜才这会帮人家的。到了晚上,莫兰和她说了叫她保住自己争取早日出去。但是小依看着莫兰接着就低下头说道:“我现在不想出去了!”
“什么?你说什么?”莫兰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不想出去,我出去了不知道去哪里?哥哥他们都不要我了!”小依坐在床上,垂着脚吊在床边。语气里是多么彷徨和无助,就像溺水的孩子拼命伸手想抓住一些可以支撑他们不让他们掉下去的稻草一样。她还记得刚开始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他们说不会把我丢掉的,无论我去到哪里他们都会带我回家的!”那时候自己还没有了解她,自然听不懂她口中的他们是谁,到后来自己慢慢知道后就觉得她那时是多么的无助,这算是她最后的希望,但是总有人打击她说得罪袁氏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几个月过了,依然没有任何人来看她,每次监室里的人都出去看自己的亲人的时候,她只能躲在监室里看着外面的晴天。
每次莫兰回来看着逆着光线站在监室里看着外面的阳光的小依时,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她第一次觉得这个傻女人是有思想的。她看到她的无助,她的脆弱还有她微弱的希望,她不忍心再去打击她。
她就是这样忍耐地活着,很沉默,不喜欢说话,当然也没有人跟她说话,除了自己之外。几个月过去了,她终于面对现实,他们不要她了。一旦明白之后就没有再看到她站在窗边看着窗外了,布满铁锈的铁窗下再也看不到那个柔柔弱弱的身影。莫兰发现她很勤奋很努力,但是却不急表现自己,经常帮助人,就算对方曾经是扔过她饭,打过她,扯过她的头发,那毛织针戳过她的,她也会帮。她活得那么卑微,她在讨好着监室里的每一个人,只希望大家能给她一席站的地方。听到她的话莫兰恍然明白,这个傻女人不是不想出去,而是她不知道出去她应该去哪里,她是一个被丢掉的孩子,没有人带她回家她不敢回。所以,这里再不好,至少有个落脚的地方,有个让她遮风避雨的生活,虽然是苦了一点,但是她已经适应过来了。
“傻瓜,外面总比这里好!”莫兰不知道该说什么,有谁不喜欢外面的,进来过这里的人才知道自由是多么可贵的,比任何东西都好。曾经她们穿着纯手工定做套装,在城市黄金地段的大厦里上班,开着名车,吃着山珍海味……但是,现在那些象征一个人地位和权利的东西相对于自由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这里的生活不是平凡人能过的。莫兰想着自己当初进来的时候想不到自己能撑到现在,她也想过要死,但是觉得就这么死了不值得,她的父母只有自己一个女儿。所以咬了咬牙就撑了下来,她想自己下辈子在下下辈子也不愿意来这里了。但是这个傻女子却希望留在这里,这是有多么失望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的呀!
莫兰突然觉得上帝对这个女人很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