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冠卿蹙眉。
想到镜靥此前的话，他一瞬百感交集，有种当场被绿的复杂感受。
“就算你觉得和我的姻缘不够好，那也不能看上出家人！”他拍案而起。
江芜简直想拆开他的脑子，看里面的润滑油是不是被换成了海水。
“我并没有这种特殊偏好”，她一默，冷冷地说，“我只是喜欢给好看的人花钱，你想要的话，也可以。”
毕竟谢冠卿的美貌指数，虽然是取她和小尼姑的平均值，但也算得上眼前一亮。
在此所有人都张着嘴巴，因为过于震惊发不出声。
就像瓜田里一排整整齐齐的豁口瓜，嘴都朝着同一方向咧。
——他们听见了什么！金主爸爸公然提出“潜规则”！
“那我的实验报告也可以吗？”谢冠卿庆幸自己还有张脸，颇足可取之处，能让她多停留片刻。
他摆出一个最完美又清朗的假笑，是冬日山顶簌簌滚落的霜雪，太古似的天籁寂静中消融殆尽，拥入一汪暖阳。
江芜静静看他一会：“如你所愿。”
不过天文研究投资，尤其是谢冠卿咬定不放松的宇宙学巡天方向，动辄花费近亿，还需回去多方仔细探讨。
“如果你直接把报告给苏潮海看的话，他可能看不懂”，谢冠卿丝毫不懂“委婉”二字怎写，直言，“他是应用数学毕业的，隔行如隔山。”
PISAA的苏潮海，出了名的思维敏捷，眼光毒辣，手段冷酷，名义上是江芜的助理，其实是另一位联合创办者，和江芜共同缔造了PISAA今日的基业荣光。
江芜诧异他居然还知道苏潮海的大学专业，并且，最初考虑给这家研究室投资的想法，也是苏潮海提出的：“你们之前认识？”
谢冠卿不置可否：“我只是比较关注你，以及你身边的人。”
他脸上一片坦坦荡荡，而江芜更加理所当然。
她就是永远的视线焦点，群星璀璨中最流光皎洁的朗月：“你很有眼光。”
——如果谢冠卿能把这点眼光匀出十分之一，放在选择研究方向上，也许就不会棒旋脑子地选宇宙学巡天了。
镜靥在得知江芜不能顺带包养她师傅后，最终挥泪拒绝，一步三回头地和江芜说再见。
谢冠卿送客时，和江芜并肩穿过郁郁苍苍的山顶平台，路旁江芜那辆绯色涂料的自行车已经清晰可见。
谢冠卿啧啧称奇：“你这车挺符合贵校建筑风格，就好像八十年代掉色搪瓷杯上的红衣女人活过来似的。”
江芜毕业于剑桥大学，和谢冠卿成长于斯的牛津——奥克索尼恩希斯大学——向来不对付，互相之间并不称呼全名，只是一以贯之，特指“那所学校”，或是“某某”。
江芜坐上自行车：“某某面具校的学子能忍这么久才诽谤一句我校，确实令人意外。”
“我们向来是英伦绅士，有礼有节，从不主动挑衅泡在伏特加里度过本科生活的贵校”，谢冠卿耸耸肩，送佛送到西，陪她沿路下山。
此刻，落日熔金，天光飞坠涂抹山间青白作一色。
这是个适合埋头研究的幽美好地方，如果放在江芜还没转行的那些年，一定是最理想的怦然心动之选。
可惜命运大浪淘沙，从未给过她第二种人生选择。
风把谢冠卿的声音吹得零零落落：“我得为之前问你为何转行的一幕致歉。”
江芜怔了一下：“无妨。”
她可听多了。
“交浅言深本来就是为人处世大忌。”
“你这真是薛定谔的交浅言深，双重标准，半是半非——你说那句话是交浅言深，但是告诉我‘ 交浅言深是为人处世大忌’倒也是交浅言深。”
“那能赏脸算我一次叠加态吗？”
“……好。”
——薛定谔的猫，在观测者打开不透明的黑盒子之前，都是半死不活的叠加态。
你就是盒子外的观察者，今日我高不高兴、犯不犯忌全在于你。
谢冠卿回来时，一推门，钟戈飞快地跃起扑过来：“你这一回舍身取义，江芜什么反应？她有没有大为光火，杀鸡取卵？”
从今天起，他一定要让钟戈背诵并默写成语词典。
谢冠卿仔细回忆：“挺心动的，然后她说要回去和助理商量一下。”
“完了”，钟戈已经看见了研究室的潜在资金正在以第二宇宙速度飞快地逃离地球，“她真这么说的？”
“这就像我和心仪的女生聊天，她告诉我去洗澡了，结果再也没回来。”
“她浴室里肯定是有个虫洞，把她吸到五维世界，一去不回头了。”
谢冠卿可疑地沉默了半晌：“……”
钟戈头上飞起了一串问号：“？？？”
“你居然还能有心怡的女神？”谢冠卿难以置信道，“对方是视力有缺陷吗？”
“……”
钟戈无言道：“是我的心仪女神，不是人家心仪我。”
谢冠卿恍然大悟：“果然如此！这才对嘛！”
“滚呐！”
***
江芜下山后不久，苏潮海的电话掐着七点整拨过来：“现在有两件事，一是对冲基金有一份合同需要你签字，二是校友杂志寄到了——”
微微一顿，他与有荣焉地说道：“他们还送来了一封邀请函，提出为你做一期专访。”
剑桥官方校友杂志的专访含金量，绝不亚于登上时代周刊。
只因剑桥大学是全球知名高等学府，常年排名位居世界前三，建校五百多年以来，校友广纳军政文商等领域的大拿巨擘，现今全球更是有14个国家的总理首相是剑桥校友——江芜这次受邀参加采访，毫无疑问是对她所做成绩的极大认可。
苏潮海很干脆：“既然你那边结束了，现在来我第十二楼？”
他们心照不宣地用“第十二楼”来称呼自己家。
此第十二楼，历史悠久，盖有一段掌故在其背后。
剑桥大学下辖29个学院，不按所学专业，只看气质风格，而江芜和苏潮海同属赫苏斯学院，同一学院的人同吃同住同行，向来走得很近。
当初他们这群人住在一起的房子在学校所有古建筑里排行第十二古老，“第十二楼”这个称呼也就此沿用下来。
江芜欣然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