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场时，因为今天只有苏潮海没喝酒，其他人都各自打电话让人来接。
苏潮海看江芜站着不动：“我先送你和青青回去，然后再步行过来把你的车开回去？”
“你先送青青吧，然后再来接我”，江芜准备去车里取落下的电脑。
她走了几步，就感觉到身后有人不远不近地始终缀着她，清越跫然的足音，是种落雨如帘的奇特韵律，一下子便能听出那是谁。
但那人没有看她，眼神回落在地面上，清冷而克制地避开。
江芜转入停车场，眼看夜风愈发急迫，终于忍无可忍地转身：“夜深霜重，我并不觉得有什么旧可叙，你还是早些回去。”
沈岱冷不防她突然回头，脚步一顿，些微无措地抬眼看她。
他终于时隔六年多再一次真正看见江芜，于是眼神微微流连，深沉而有分寸地描摹出她如今的样子——更加锋利明艳、深沉自若，她耳际的巨大钻石耳钉反射千万清光，宛如一簇明亮星子拥着她这轮皎皎明月——正是凤翔九天应有的模样。
别再妄求永远不会为你所得的东西。
“还等什么？差一句恭喜你喜结良缘？”江芜抱起手臂。
“没有”，沈岱想解释“姐夫”这个称呼，但那些话最终在唇边怯步。
因为冷，他眸里凝着一泓秋水，唇色冻得青紫：“抱歉今天让你见到我，是我不对……”
江芜微微动容，却听见不远处一道声音漠然而不耐烦地抛下：“住嘴。”
她转过头，看见谢冠卿趴在她车前盖上，还是熟悉的沉浸在学术中的姿态，对着一张纸条奋笔疾书。
幸好谢冠卿今天只是偶有灵感急着记录，并不是长篇大论的演算，因此很快回过神来：“你现在可以继续说了…。。嗯？江芜？”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江芜不辨喜怒地看着他，眼神慢慢把人看得横过去，又竖回来：“这还挺巧的。”
谢冠卿回以假笑：“一点不巧，我就住在这附近。”
谢冠卿在急着找地方写东西的时候，发现了这辆被漆成五彩斑斓、色卡聚会的车，光是车前盖的配色组合就多达二十种，他思绪顿了一秒，觉得挺有江芜的风格，立刻选定。
想不到真是她。
“还记得前几天我们听说附近马戏团里有些脑壳那什么的人物跑出来了？好巧啊，不会就是这位——”他真诚地问沈岱，“那么你是？”
因为跃动的灯光转暗，沈岱一下子落到了阴影里，但当他淡然迎着谢冠卿似笑非笑的挑衅眼神，往前走了一步时，谢冠卿见了，轻轻吸了口冷气。
他此前没见过沈岱，但并非不能一眼认出来，毕竟沈岱就是美到只有他可能是沈岱的地步。
沈岱眼神在他脸上停了停，勾出苍白的笑：“你又是谁？”
这人看起来和江芜挺熟稔，他心一颤。
美人即使强颜欢笑也是美得无双，眉宇间蜿蜒的弧度是心尖的纹路，不论哀而垂下或含恨凝睇，都化作一片鸦羽轻飘飘挠过肺腑。
如果不是他脸有病容的话，简直是得天独厚的钟灵毓秀。但就算如此，以他的脸为标准，谢冠卿顶了天只能得八分半。
“如此倾城，我见犹怜”，谢冠卿无缝切换成一把清澈大气的女声，“无怪她见之难忘。”
他单手柔和地捧起沈岱下颌，指腹在对方柔软白净的皮肤上轻轻蹭着，声音低缓，如同清溪簌簌冲刷过沙砾：“这位妹妹长得真俊俏。”
沈岱因为这张脸，从小到大被调侃过无数次生错了性别，这对他本该是个禁忌话题。
但也许是谢冠卿突然性别转换吓到了他，也许是对方此刻赞美的眼神太真诚，他居然沉默了。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谢谢，我是男生。”
谢冠卿亲昵地顺手刮刮他脸颊：“妹妹真会开玩笑，就算你的声音沙哑磁性了一点，你也还是女孩子呀——我有个哥哥各方面都很不错，想介绍给妹妹。”
“我哥哥他，最爱的就是美人，特别是像妹妹这样的美人。你放心，他不会因为你声音难听就歧视你——谁让你长得好看呢？”
“好像忘了问妹妹有没有男朋友，或者女朋友也有可能？不过没关系，真有的话，他来挥锄头挖墙脚就是了——”
沈岱的脸颊抖了抖，仿佛落花在风里颤了颤，看似平静，实则充满惊吓地看着谢冠卿。
他因为生病的缘故常年清心养性，面部表情不太丰富，心理波动也同样匮乏。
也幸好如此，否则，此刻他脸上可能写着一行大字：世事难料，人心叵测，我以为你是情敌，结果你却对我别有企图。
沈岱的手指在口袋里抓住了心脏病急救药盒的一角，慢慢重申：“我对你的哥哥没兴趣。”
谢冠卿夸张地捂着嘴，瞪大眼：“你对他没兴趣？这怎么可能——难道，难道你对我感兴趣？”
“这可不行”，他忽然冷下脸，神色严肃起来。
谢冠卿退回一步，抱住江芜的胳膊，觉察到后者的些微抗拒，他侧过脸，露出“你配合一下”的笑容。
但这个笑容落在沈岱眼里，就很有些娇嗔的意味了：“……？”
谢冠卿冲他微微一笑：“我是她的女朋友，你死了这条心吧。”
他依偎着江芜，垂下的眼帘里柔情似水，意思再明白不过。
江芜：“……”
江芜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了。
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戏精？
谢冠卿这种人，实属每当你认为已经认识到了他无耻的极限之后，他还能再大鹏展翅地来一波骚操作。
谢冠卿不要脸，她不能跟着不要脸。
动了动手臂，江芜就想挣脱他的手。
但谢冠卿察觉到她想移开，侧眸露出了一个看似深情款款、实则杀气满满的笑容，忽然用力攥紧了她的手。
江芜：“……”
这是什么史诗级的沙雕现场？
她拽了拽，实在是拽不动，索性也就不拽了，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冷眼旁观，看谢冠卿合沈岱究竟能讲出个什么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