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树大招风
倪大柏这次进城采办，也不是很顺利，他才从喜铺下订出来没多久，就被一小毛贼给扒光了钱财，他连连追赶了几条街，不仅没追到，还狠狠地摔进了路边的臭水沟里，弄得衣衫褴褛，赔了夫人又折兵。
眼看着日下山头，今晚在城里的生计成了问题，他也是一筹莫展，他本想就在哪个犄角格拉凑合一晚上，明天回村取了钱再来也行，可城里晚上有宵禁管制，他也不知道到哪里安生的好，于是思来想去，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走到了警察局门口。
不得不说，倪大柏在城里勉强能算得上认识的，就是那位带着大家剿匪的吴耀祖了，以往进城的时候，他也会时不时的在警察局门口等吴耀祖，给他带一些村里的土特产什么的，可那都是一盏茶的交情而已，他现在这副流浪汉的样子，若在门口堵着吴耀祖，也不太合适吧，况且警察局门口还有两个挂着枪杆子的警卫，倪大柏还是有点胆怯了。
“你你你，就是你，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呢？快走快走，这里可没得饭可以要。”果然，警察厅其中的一名卫兵走了过来，嫌弃地把倪大柏驱逐开来。
“不是，我不是要饭的，警察大哥，我是来找，找吴耀祖警探的。”倪大柏见着自己已然没有什么退路了，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心里话。
“就你这样，还不是要饭的，走走走，吴警探忙着呢，没空搭你。”警卫继续驱赶倪大柏。
“不是，我......我真的不是要饭的......”倪大柏还想再解释一番，可见着警卫都把手扶在了枪杠子上，也不好再上前，只能缩在警察厅对面的角落观察情况，看下能不能等到吴耀祖。
可车来车往了一整个下午，也不见有吴耀祖的身影，倒是在蹲守的时候，听到了不少关于他的风言风语，说的内容可都没几句好话。
都是什么吴耀祖玩忽职守，不按规矩办事，弄得警察局上上下下给他一起背锅，局长打算把他给开除了，但厅长出来保了他这样的话；还有的说得更难听，说什么，吴耀祖和厅长的小姨子不清不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裙带关系之类的。
倪大柏在心里唾了一口沫子，他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了，单凭吴耀祖带着一群村民就干趴下两个山寨的马匪，那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这些人，一直在说吴耀祖的坏话，指不定是因为什么做了什么事情被吴耀祖抓了把柄呢。
“哎，你是，倪大柏啊？”一个声音从后巷冒了出来，倪大柏转过头一看，太好了，终于把吴耀祖给盼来了。
“吴警探，我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啊。”
“你这是干嘛啊，蹲在这里？不会是为了等我吧？”吴耀祖看倪大柏一脸污垢地蹲在那里，拿出一块手帕，让他清理下自己。
“这说来可就话长了啊......”倪大柏一股脑地把自己这一日的遭遇吐露了出来。
吴耀祖又拉着他到路口的小铺吃了碗热腾腾的混沌，两个人交流了好一阵子，然后才把倪大柏安置在了警察局附近的小旅馆。
“这么说，你是从喜铺出来才被抢的了？”吴耀祖推测了一下当时的情况，觉得不太合理，如果是早就盯着倪大柏的偷儿，应该趁着他口袋满满地进铺子之前，就抢了才是，怎么会等到付了钱再来抢呢；如果是临时起意的抢劫，为什么刚好就在倪大柏办完事情，走出喜铺的时候过去呢？这分明不是为了钱财而来的。
“是啊，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偷儿，弄得我现在这么狼狈......”倪大柏无奈地摇摇头。
“你怎么会找来警察局啊？万一我出去办事了呢，你不就没有着落了吗。”吴耀祖说罢，给倪大柏递了一根烟。
“我追着小偷一路小跑，结果掉沟里了，起来没走几步就看见你们警察局了，我想着您不是一直都住在警察局么？我如果在这待着总是能等到你的吧。”倪大柏猛吸一口烟，想起自己这一路的艰辛，又是叹了口气。
“也许吧......大柏啊，那你先休息休息，我出去打个电话啊。”吴耀祖觉得倪大柏被偷这事，应该不是那么简单，那个偷儿显然不是冲着倪大柏的钱财去的，更像是有意制造了这个局面，引着他来见自己。
吴耀祖下楼到旅馆外面的电话亭，拨打了一个电话给警察局里的可靠的手下，让他们依着刚才倪大柏的描述，找出那个偷钱袋子的人，然后又回到了旅馆，在原先的房间附件另外开了一间房，让倪大柏换进去住，而他就在原先倪大柏的房间里守株待兔。
果然，就在当晚他们进去住不久，就有一个人，鬼鬼祟祟地，摸进了原先那个给倪大柏开的房间，那人手上还带着裹着白布的带血匕首，而那把匕首，就是前几天城里发生的一起入室抢劫案的证物。
就在吴耀祖纳闷这是个什么局的时候，那人放下匕首，又悄悄的潜出了房间，向着码头的方向去了，吴耀祖心想，这回可是要给他逮个正着了吧，于是，他跟在那个鬼鬼祟祟地人身后，穿过码头，来到一个小酒馆背后，就想看看他们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酒馆不大，蹲在墙角就能听见里面的声音，吴耀祖避开主要的路口，在窗边挖了个小孔，向里面看去。
酒馆里两个日本人，在那里交头接耳，见到那个放匕首的人来了之后，其中一名站着的日本人，用半熟的中文和那人说上了话“事情办妥了？”
“军爷，当然了，小的跟着倪大柏有好几个月了，每次他进城都会到警察局门口转一下，见一回吴耀祖，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聊什么，所以我想他俩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于是我又打听了一番，才知道，他们是一个村的，吴耀祖不久前缴了那村子边的一窝子马匪，才被警察厅厅长看中，提拔上来的，可是当时那些报上来的马匪数量好像并不对劲，我就想着，吴耀祖是不是还留了一手什么后招之类的。”
“你去过那个马匪寨子？”日本人略带警惕地问道。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我就是一跑腿的，帮着各位爷干点活，马匪的事情也就知道这么多了。”
“前田先生，麻三跟了我许久，办事牢靠，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从后堂走出一个穿着长衫马甲的人，梳着个时下最流行短发大背头，油光发亮地出现在大家面前，说罢，挥了挥手，让麻三先下去。
“杜老板，你怎么来了。”坐在他们中间的那名日本人站了起来，弯下腰和杜老板握了个手，然后邀请他一并坐下。
“周局长还没到吗？”杜老板没有正面回答前田的话，自顾自地叫了壶好茶，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哎呀呀，诸位久等了久等了，我周某人实在是抱歉啊，刚才厅长临时来了个电话，说了点事情，耽误了大家时间，不好意思的紧啊。”周局长西装革履的也从后堂走了进来，看来是对这里的布局熟门熟路，想必也不是第一次和他们窝在这里商讨大事了。
“你都这么受厅长器重了，还弄那个吴耀祖干嘛？不累吗。”杜老板不屑地哼了一声，给周局长倒了一盏茶，要不是看周局长还有点用处，他才不会和这种不讲道义的人打交道。
“杜老板是做大事的人，你也知道我和吴耀祖之间的恩怨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厅长刻意把吴耀祖给提了上来，不就是要找个人和我分庭抗礼吗？你说我还不得悠着点啊，不然到时候吴耀祖弄出个什么动静来，对大家可都没什么好处啊。”周局长深谙黑白两道的门路，可眼下吴耀祖的横空出现，成了他的一块绊脚石，他想着，得把杜老板，日本人和他的利益一并捆绑在一起，才能方便他日后行事。
“所以，你让麻三把凶器丢在那人的房间，就是为了引吴耀祖入局？”杜老板见着周局长的安排，多少也猜了个究竟，可周局长让麻三办完事就来找前田，这不就是陷他于不义嘛，这年头，百姓们可对日本人厌恶得很呢。
“还是杜老板聪明啊。”周局长虚伪地挂起笑容，给杜老板递上一根雪茄。
“不过这事，怎么还扯上了马匪呢？”杜老板听着麻三对日本人的汇报，心里不免有些防备，也不知道周局长是不是知道他也在派人打听那波马匪的事情。
“那这就要问前田先生了。”周局长把话锋指向了前田“我呢，也只是听说啊，那波马匪里面还夹杂了不少军国的人。”
“呵呵，周局长，你这是要摆鸿门宴吗？”前田先生看向周局长，又瞥了眼杜老板，也不知道杜老板是不是也知道这个事。
“不敢不敢，我呢只是要麻三多留意了一下吴耀祖的动向而已，可没想到啊，咱们杜老板培养的人，可都是机敏得很啊。”周局长有点无风不起浪的意思，他最擅长的就是，把一锅水给搅混了，好坐收渔利。
“周局长，你这话说得好像我知道什么一样？我把麻三派给你之后，可一直都没有过问过啊。”杜老板眼见这周局长在捣糨糊，也没给他见缝插针的机会“我看啊，周局长恐怕是图的长远。”
“哎呀，前田先生，杜老板，咱们明人就不说暗话了啊，我呢只是想寻个机会，和二位好好合作一下。”周局长见着情势不对，也不敢再打太极，赶忙地就把话给续上“不瞒二位，我呢，手上有一些宝贝，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我就想借着二位各自的渠道，给销出去，倒腾点小钱，养着我家里那十几房姨太太而已。”
“哦，就这么简单么？我看周局长也不是缺钱的人啊，而且就这事，还能让吴耀祖给使绊子么？别说前田先生了，连我都不信。”前田先生还没有说话，杜老板就已经接上嘴了，这周局长打的什么坏主意，他还会不知道么？说是古董交易，实际上应该是想借着这个由头和日本人谈军火合作，这世道，有个枪杆子的，谁还不想着给自己整成个地方割据的诸侯，更有甚者，还有机会一跃龙门。
“哎呀杜老板，你是不懂啊，就像我也不懂你为什么总是派人打我们局里仓库的主意一样，你也知道的，那仓库是吴耀祖专属的，他还特地打了把钥匙，藏的可严实了。”周局长见杜老板明里暗里的都在怼他，他也忍不住回敬了过去，自从那吴耀祖剿灭了马匪之后，这杜老板还真没少派人来警察局走动，也不知道吴耀祖在山里到底剿了个什么东西，能让他这么上心。
“哦，警察局不是都归您周局长管理的么？怎么？吴耀祖还能自己打把钥匙了？”前田先生眼睛一眯，难怪了，他跟了吴耀祖几个月，都没见着他有和什么人送过东西，原来是弄了把钥匙啊，如果是钥匙的话，那不就是神不知鬼不觉，不用本人出场，也随时随地可以送出去了么。
“呵呵，所以啊，吴耀祖可是个大大的绊脚石啊，他直属厅长指派工作，我也就是个挂名上司而已，能怎么办？”周局长开口诉苦，杜老板和前田先生顿时会意，看来这联手对付吴耀祖的事情，还真是势在必行了。
“既然杜老板都这么说了，那咱们要不先喝一杯？”杜老板想着，如果要从吴耀祖找到那件东西，周局长这关是肯定要过的了，虽然这件事和日本人有冲突，但他现在首先要做的，得是顺着周局长的办法，把吴耀祖安上个罪名，冠冕堂皇的控在自己的手上才是，至于到时候谁能找到东西，就各凭本事了。
于是三人举杯碰在一起，算是初步达成了对付吴耀祖的共识。
而此刻在外头吴耀祖听着也来了劲，行啊，既然他们要玩这一套，那他也就将计就计，和他们杠上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