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8 异症起源
伊岛甫2025-07-28 17:043,057

  寻常人,生而在世不过数十年,若得幸,可至略多余百年,仅仅此数十年、侥幸过百年之短短人生中,憾事却无数。

  人人各自皆有憾事,而憾事与憾事似皆不相通,但谈及一生至撼,却大多又一致。

  有人言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为至撼;有人言银丝悲送黑首,是为至撼;有人言两情相悦却不得相守,是为至撼;有人言未尽如自己所欲度过一生,是为至撼……

  至亲、夫妻、家族多为世间凡人命终之时,至撼事之源,而之于武后,乃至无论武氏、李氏之皇室,至撼事却并非如此。

  早先真人于东都水祭那日,便已戳穿自古以来,皇家至为在意,而一旦失去必将深感缺憾的,唯有一国归属而已。

  各朝各代,君王之中无一人不做此番思量,然而于武后而言,身为古今最初一位确实取得帝位之女皇,对执著于国之归属,更显迫切。

  以工匠、农人作比相较,武后这番心思确易极易理解——试想一人若是为制一件精品、为耕作出一块良田,花去十数年乃至数十年,所制得之良品、所耕出之沃田,于其成至甚丰饶之时,却要冠以他人之名,甚至拱手让至他人。

  这般所行,如何不使人深感遗憾。

  武后所作正是这番思量,故而哪怕是出自己身的亲生骨肉,也不愿将治理得成之泱泱一国,只因自己必将有一日寿终正寝,就坦然将其拱手让出。

  然命终仅由天数决定,就算数十年、十数年、数年,乃至人生末端,争日夺时地寻仙问道,求神拜佛,看诊制药,武后依然难达成尽可能得以长生之愿。

  反倒是,整日除满足些许私欲之外,尽在诵经念佛,又坐禅修道,失了许多本该静养休息的时辰,再加之胡乱用药,身体却一日衰于一日。

  将诉求施加于歪门邪道,不过是对己身之寿命全无自信,才愿行之尝试。

  五重狱、人魈替死、除恶续命,皆为此于天命不得已之时,才愿用之法。

  而这般手段,却又似宿命使然一般,所谓五重狱,彼时早已由丘真人得知武后正往别处求佛,却被教授有邪道之时,尽数告知。

  而人魈替死,除恶续命,同有丘真人警示过,其状、其起因、其后果,丘真人亦全然相告。

  尤其人魈替死相干之事,使武后想来,更似是为自身得以长生,而量身定做之法。

  早先为夺皇权,各处寻了那许多心性缺失、手段残忍的酷吏佞臣,只为清除剿杀李唐皇族与于自身相违逆之人,其一众不可谓不恶。

  夺得皇位之后,不论是如薛怀义、张易之、张昌宗那般,豢养在自己身边的弄臣,以及追随其一众而横行于长安、神都之所行大多不端者,又与他人告知之人魈,有何不同。

  不论此一众,是否因武后自身决定,才得而做出这般举动。

  然无论薛怀义、张易之、张昌宗,还是自己宠幸过的朝臣、素人,无论几时,得了武后诸多好处亦是事实,且他们自己口中亦自言而出所谓“人间极乐”。

  如是,武后有了此一众品行不端、身背巨恶之人,作为人魈,得以替自己而死,又同天命冥冥之中安排而下一般。

  既天命如此,自己如何又不得顺势而为?

  至人生终末数年,武后所思的,便不再仅为维持自己所治之武周归属,而是如何真将长生切实施行。

  依薛怀义绍介而来之“高僧”——真正想来,那人当实为“妖僧”,依他所言,以人魈替死而升仙,是为禁术无误,只是这般禁术,将死之人实非二三,而是以众而论,故而就算武后是为一国之君,短时之内就算寻得足够数量适格之人,也不可将其尽数于同一处瞬杀。

  人物可堪齐备齐整,只是时机、地点当另作考量,且如何将其一众之死,造得自然而不为人怀疑,更是需要完备谋划。

  就如此妖僧彼时所言,“虽言抹杀当死之人,于陛下、于万民、于社稷,是为上佳之决断,但杀事终为杀事,哪怕陛下所命,亦是予他人震慑、惊惧,多过喜庆、忻悦;眼下所为,全然不同于天下大赦,陛下要行的乃是天下大杀,欲轮回长生,先须除尽巨恶,然世间又如何真有将‘尽’一字实行而出之事,眼下陛下可做的,不过是以现有之便利,行一个或许罢了。”

  “除尽”二字,本就于任何人听来,皆非一件可成之事,偏武后当是只以天命在前领路,非要试行一回不可——试行一回,实则只得行此一回。

  而武后一句,“人生苦短,凡人皆欲长生,朕既乃天命所诏,如何不得一试?”

  杀事为至深之罪孽,哪怕所杀之人为至恶,以常理道,两人相互之间并不相干,一方却为另一方所杀,终是有肆意屠戮生灵之嫌。

  因此,为先行消减他日将生之罪孽,或另行积攒功德,以与之相冲;或以得以压制杀戮罪孽之他法,于至相抵。

  武后已至风烛残年之时,一生虽不至于被他人言说恶行累累,但亦算不得多多行有善事,积攒功德与杀戮相冲,已非首选,独有这“他法”,才是上佳选择。

  压制罪孽,说来轻巧,世间唯有生,可对应杀,唯有功勋,可对应罪孽。

  偏武后自入宫为才人,直至成为女皇此一生,其它不多,多的正是功勋。

  无论龙朔元年四月劝服高宗勿行远征韩国;还是上元元年八月,向高宗进谏之建言十二事;抑或自上元二年始,召集大批文人学士造册修书,造福后世;或是摄政称制之际,广开言路,任贤举能;提及任由万民参览之万象神宫,集佛造之大成之通天浮屠;命人出兵大破吐蕃,收复龟兹、疏勒、于阗、碎叶此安西四镇;接连击破室韦叛乱、平息吐蕃勃论赞刃、突厥可汗俀子之祸;大破泥熟俟斤、突厥施质汗、胡禄等作乱,从而攻占吐蕃泥熟没斯城,以及大行攻破西突厥……

  身为女皇,哪一项都不可不谓赫赫之功,若是将其以石刻尽数记录于某处秘所,想来他日欲大行杀戮时,自然可于其中压制罪孽。

  然造一处秘所,无论开支用度,还是选址、所用工匠,甚至于造筑日程,皆非武后一人便可轻易主导、制订,并陆续落实的。

  于此一列事项中,最易于着手去做的,偏是定下可用作行引导造筑秘所工事之人——寻人,于制控文武百官、千万百姓的武后而言,确比其它事项要来得松快。

  很快,礼部、工部中,可以把柄向挟持之朝臣,很快便得寻到,早先用尽数段,使其一众位极人臣,眼下想来确可堪为一件有用之举,手中所掌诸多事项,哪怕一件两件细碎,以可于其人多行挟持。

  身为一国之陛下,许多事自然不得亲自动手,还须使此一众高位之人先行铺垫,随时随处听候自己差遣,才得以将整件秘事由始至终做完。

  召集工匠,监造工事,都可由此一众朝臣代行,做得好,无须嘉奖;做得不好,或是将秘事告由他人得知,便是死路一条。

  武后只觉世上再无这等顺利之事,却很快又觉察出些许欠缺来——造一处秘所,首先得须一处相当的空地,足以容纳自身此数不胜数之功勋石刻。

  神都城中,要寻这样一处所在,实非易事,哪怕于何人都不敢轻易吱声的紫微宫内,找到足有这般面积体量的一处空地,也绝非轻易可行。

  思来想去,于神都城中东西南北,哪怕入苑那样的园林皆作为备选之地,深思熟虑过,亦未有结果。

  就在事才方起,便似就要搁置之时,因自觉于武后失宠的薛怀义,竟默默然一把火,将古来罕见的佛造大成——通天浮屠付之一炬,就在即将再度焚烧天堂时,为禁兵控下。

  薛怀义事小,倒是此两把大火,却将使武后一时发愁之秘所选址,一点而破。

  被焚至废墟一片的通天浮屠,重建已然无望,清理废墟更是一件欲行却不知从何入手之遥遥无期之事。

  武后自然不至瞬时便想到将此处废墟改造为将用之秘所,但她很快思及的是,既然宫中有此一处废墟,则无论用度、工匠皆无人再行质疑——虽本就无人敢行质疑,但彼时张柬之、敬晖、袁恕己等人,早已将扶持先前废帝、如今太子之李哲为新皇,视作头件要事。

  这般紧迫下,秘所工事自然当尽早先行。

  但武后终归为武后,所想与大多常人相异,思及众多旧唐朝臣迫切复唐之心,她内心对此明面便“夺权篡位”之倾向,实多有不甘。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她思及早先便听得一名求问与其之异人,所言世间多数异症皆可造一事,虽暂不得其法,但此事却是在武后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偏此后不久,一件西域至宝,有外藩之手,进贡入了紫微宫中——进献之外藩藩臣言,若以那石制出一宝石,可昭示晴雨,可通古烁今,更可掌控人心……

继续阅读:369 忽而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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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唐异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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