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4 无所适从
伊岛甫2025-07-28 17:043,159

  自将怡莲从长安带至洛阳,将洛阳改为神都,再于新都神都废唐称帝,就连日常必要及所需,武后也从不将怡莲唤至身边差使,除非要行之事,仅对应人等知晓,才将怡莲叫来,将事项简要说明,再使怡莲去办。

  于她自身而言,将颜郎及其一家抹杀,将颜娘拿离怡莲视线,甚至于将此怡莲亲生之女拿离至怡莲此生之外,本不是一向必行之事。

  武后所知认的血亲、生身干系,不过以此换取其它所需之事、之物罢了。

  以襁褓之中的安定思公主未足一月之有效性命,栽赃于彼时王皇后,终换得一个皇后之位。

  再于先皇高宗起疑之时,不顾此身贵为圣人之夫君病重,执意劝谏,使一身风邪的高宗,于风疾亦未尽痊愈之时,举圣驾大势往泰山封禅,此时完罢后,高宗便再次重病不起。

  虽未直接致高宗身死,却不得不言舟车劳顿,加之途中高宗已然看出自身权威不保,朝臣亦尽数更愿听由皇后差遣,而备感火急攻心,使身体更为虚弱,此般种种,皆是高宗此一位唐主,愈快“入主”乾陵之缘由。

  人命,哪怕是亲族之命,对武后而言,亦不过是为自己铺垫武周朝的样样工具。

  因此观至怡莲身上——就算背负忤逆上位、大不敬之罪,也要毅然决然地离开皇宫,往那烟火人间之中去,无视即将伴随一位亘古未有之女皇这般优越之事,竟是与一名卖香郎私定终生,且诞下一女。

  如此,是武后万不得通解、理会的,故而她才对怡莲痛下那般灭尽亲族,远离生女之毒手,以期怡莲所思,得有回环。

  同样,她亦明只是如此,怡莲未必就愿听自己吩咐安排,这才将其生女颜娘的命留下,用以要挟怡莲。

  而行这般举动,自然得不到怡莲如曾经那般的对待及相视,想来可笑,武后身为一国之尊,偏是绕不开此一名自翠峰山真人处要来的小女,尽数待人之温存与于后辈之格外关照,竟全数移至于其身。

  想来,这如何又不是将自己对亲生亲族残忍,从这自别处而来的怡莲身上,寻得之补偿。

  自是因此,武后虽平日对怡莲极尽使唤,但自心底并非如此,故而将颜氏一家灭门后,默许了重新被带回宫中的怡莲,时常出宫漫游,更是默许她与小颜娘接触。

  无论派去跟随怡莲出宫的两名禁兵,或是怡莲本人,关于街面与小颜娘相见之事,于自身面前所表现出的一切,皆太过容易一眼被看穿,只是因怡莲之故,武后才未曾戳穿。

  顾及、在意怡莲,因而于将其带返宫中之后,便不再多行使唤,只由她代行些许要事、秘事,如此相互之间并不会因频繁见面而再生何嫌隙,又不会引得自己未得顾及时,宫中其他人对怡莲的说三道四。

  然此之中,未由武后算得的是,怡莲于武后自身,却并思不及过全——或言,怡莲全然无法似武后体谅她那般,体谅武后。

  说来也是,以一国之尊的身份,将自己相亲之人烧杀,如此恶行又有何可体谅,若非因颜娘尚小,如何也不当由武后再度掌控自身。

  此项,便是怡莲知武后不会时常召唤自己,自己亦不常向武后报备之缘由。

  但地宫、秘所之事,与骆十七最终的相求,以及刁二五及其他工匠身上带有的种种异状,使怡莲确想与武后直面确认,又恐武后顾及自身之秘,不愿诚然相告。

  那一日离开秘所工事后,怡莲斟酌再三,回到紫微宫中之后,依旧直往武后所在之处而去。

  一日就只往返于城北与宫中,亦须数个时辰,更莫提怡莲此大半日与骆十七、刁二五于秘所内参览与细细相谈。

  立于武后寝宫外时,怡莲已然身披橙黄暮色,她于殿门前站定,深深吐纳数回,壮胆欲问门前内侍朝里通报一声,才张嘴却一眼便见到门扉以里,透出武后正在殿内来回踱步的身影。

  那身影似于门外景况有所察觉,本还在朝殿深处多,影愈加变小,这时怡莲看来,影却是越加增大。

  “门外当是……怡莲已返不是?”武后隔着门扉问道。

  怡莲愣了愣,看向门内那武后身影,又与门前内侍对视,内侍这才替她回道,“回陛下的话,正是怡莲……”

  “陛下,吾自宫外返了……”怡莲应声回道,“那物件……”

  “莫急!”武后身影未动,朝重言道此二字,“除怡莲外,其他人暂先尽数退下,再差一人将婉儿寻得,使她往东宫查一番今日工事如何了,她返时,至前殿便报。”

  “喏……遵陛下口谕。”内侍转身离开时,将殿内其他数十名内侍宫娥一同唤走。

  照常时,此时已然近晚,婉儿本当留于武后身边,寸步不离,此时怡莲想来,当是正因自己受命去往秘所,武后才特意将婉儿早早差往别处,然自己返宫内又已是这般时辰,再过两刻,婉儿当侍候武后就寝,于是武后这才临时命内侍将婉儿差往东宫工事中。

  翻修东宫,是为眼下与宫城相干之最首要工事——太子人选早已定下许久,而太子——先代才只登上皇位不足一月,便被武后废黜的李哲,自被选为太子之后,其身从未处于宫内一天,而居于距紫微宫足有一河三桥之遥的宫外坊中,且太子府规模甚不如武氏一众亲王的府邸。

  正是因由于此,太子所受这般待遇引来一众有意尽早复唐制之朝臣的不满,连番向武后上疏进言,使一国之太子尽早入主东宫。

  然武后体况一直康健有余,直至近一段时日,实身体多生不适,狄仁杰、张柬之等一众心怀旧唐之朝臣,又不断以当立储君,为将来旧唐得复提前做好预备,这才再三斟酌,选定了李哲。

  但李哲不为武后待见一事,莫言是朝内,朝外亦多有传言,被选作储君后,连一处宫内落脚处都未得,却于神都一处坊内居住,更是坐实了这则传言。

  里外皆有杂言碎语传入耳中,就算武后再充耳不闻,也难耐一阵复一阵、时不时便复听得之现状,终于一日早朝,当着众朝臣的面,武后在退朝前,留下一句,“哲儿早先是为养病,又要多行熟悉神都,眼下计来,当足须以年计矣,明日……罢了,仍以今日计,朕下旨,即日起着礼部、工部速办紫微宫东侧宫翻修工事,何时办妥,何时使太子入主东宫便是。”

  话虽如此,任在场何人都知武后自身岂会轻易对太子之事,颁这般旨意,礼部、工部一面要暗中操办武后密令之地宫、秘所,一面还要为太子留心将来居所,皆是用度极大,又不得松懈之工程,然两者实非得选其一先完工,自然当下一国本主之武后,才当是礼部、工部优先该侍奉妥帖之人。

  于是东宫工事便能拖则拖,唯有武后何时想起,过问一番,那边的翻修才向前推进些许。

  怡莲将这些事尽数于脑中盘算一番之后,这才叩响了由离开的宫娥、内侍妥善关上的殿门,待武后言“入”,才缓缓推开殿门,抬步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武后并未同常时一般,端坐于正厅,而是较为散漫地斜倚在侧厅的一处坐榻上,怡莲走入之后四处打量一番,才得见武后。

  礼罢,武后随手在坐榻上指了一处,让怡莲坐下。

  怡莲身体才稍曲下些,武后之问便到了。

  “那处秘所,你以为如何?”已然在脑中盘算过武后将问的各种问句,怡莲却仍未预想偏全都未中。

  一时语塞,又不得不回应,“回禀陛下,彼处秘所与……与怡莲寻常所见建物,确有过多不同,然视其大小、规制,确合皇家造物之感……”

  “皇家造物?”武后所言之中多待笑意,“四面徒壁之山中秘所,竟是掏空一处山体才造筑于其中,大小、规制再合皇家,如何想来,当为陵墓地宫才是……”

  武后几乎一字未变地将两处工事工匠口中调侃所言,复述出来,区别唯有语气内满满的嘲讽。

  “想来,那群泥瓦子,亦当是如此与你言说的?”

  就算怡莲不细思,于这般隐秘之工事中,又有这许多来自举国各处之工匠,武后遣几人混入其中以盗听那些工匠平日所言,也再寻常不过。

  因此她未以此相问,只是替工匠们找补,“工匠未曾念过圣贤书,口中粗鄙也是有的,然以怡莲所见,那工事之细致,绝非寻常造筑之物可达,想来彼数百工匠,亦是花了些心力的。”

  “原本如何两季便可完之工,推至一年,又由一年推至两载,又由两载推至两载又两季……若非如此,岂有不尽善尽美之道理?”武后满脸笑意反问,怡莲便知所见工匠不用操心建材、食水,只被长留于那秘所工事中,皆为武后有意安排。

  “陛下英明,只以此,或数百工匠才得将平生本事尽数将出,而对工事极尽雕琢。”

  “此自不必由你察觉,”武后打断怡莲的话,低眼瞥了瞥,“朕只欲知,那异骨、僵血、鳞症三样异症,于这般泥瓦子体上,可有使你惊恐之感否?”

  怡莲闻言,只怔怔地瞪大了眼,看向已然呈闭目养神之状的武后,不知言语该复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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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唐异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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