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5 条分节解
伊岛甫2025-07-28 17:043,072

  恰如此时数年之后,颜娘从未想过和琢香原型是为治病救人一味药,知晓后表现得那样震惊一般。

  于此数年之前,怡莲听闻武后竟分明知晓发生于正行工事之工匠身上的三样异状,同样错愕不止。

  怡莲不知当如何朝武后发问,亦不晓心中究竟是因武后知工匠生有异症却不管不顾,而感到万分悲愤,甚有些恼怒,还是为自己身份卑微至甚,无论想法,抑或行动,皆定是无法撼动武后分毫,而自觉无能,心生自责。

  她只怔怔望向于几步外竟然已凝神屏气,斜倚卧榻的武后,“朕问你那一众泥瓦子,究竟有无受那三样异症侵扰?!”

  不知为何,就算半睁半闭双眼,怡莲亦觉有一股自武后横眉立目看向自己之感。

  “以怡莲得见,是有的……”

  “其状如何,以你见,可怖否?”

  “倒算不得可怖。”

  怡莲再详细回思了一回秘所工事中众工匠之状况,除却面色不堪言红润,四肢亦有些不同于寻常所见做工之人那般健硕,但总而言之,无论体躯、精神,实算不得有何格外怪异之处。

  或换种言法,长期居于那般逼仄、幽暗环境之中,得以保持如骆十七、刁二五那般状态,已属非凡之辈,就算是身染异症,也算不得与寻常凡人有何不同。

  “就算那般,亦算不得可怖……”武后口中喃喃,似暗中有盘算何事之意。

  “怡莲所见惨象,实算不得少,只以怡莲所见,血生僵状、骨有异包,自外看去,实不得见,独皮外生有大块鳞片之状,还得一见……”

  “虽眼见不可怖,然染上之人,只怡莲观之,实似多有些难掩之苦痛。”怡莲眼前忽而闪过一抹刁二五手臂上的银光,又思及他那时扯动衣袖,不慎牵及手臂鳞片,被扯得龇牙咧嘴的模样,加上了此一句。

  而武后却丝毫不为所动,仍作有他事可思之状。

  时过半晌,武后才略睁开眼,半眯着看向怡莲,悠悠说出一句,“妇人之仁……”

  怡莲不敢回嘴,只低垂目光看向地面铺下的垫毯,默默出神。

  “如此想来,该是那‘定魂草’并派不上何用场?”武后再问。

  此时的怡莲全然不对武后知“定魂草”一事感到任何意外,仅附言一句,“听闻众工匠之中,多有吸闻干制药草烟气者,亦有少些直以口服药草者,结果之下,用场自是有的。”

  “想来,偏选那翠峰山下造一秘所,是确有其用……”武后自言自语,又似说与怡莲听。

  怡莲正欲问此言何意,武后却先而继言说开了,“这几日,丘真人正于翠峰山中修炼,起初只以你将往山上那玄元皇帝庙去,寻他叙叙旧,谁知你竟真回返宫内先寻朕。”

  “怡莲不知真人正于山中,且之外……”怡莲斟酌须臾,“已多年未见,如今之怡莲,与彼时那怡莲,早非同一人,况且真人常于皇城中,怡莲都未曾有意要见,真人亦从未有意要见怡莲,想来自是机缘散了,既机缘散了,便当循道法自然,由此而去便是。”

  “你倒说来洒脱,此刻朕若提颜娘,想来你未必将这般洒脱……”武后有意揶揄她,稍再睁开些眼,斜眼看向她。

  “……”怡莲一时语塞,心中升起一丝伤感,转而这些许伤感似自行胀大般,转而无尽惝恍,“与……与家中小女之机缘,自随陛下重返神都时,业已断了,故谈及洒脱虽不至,只以怡莲思来,与怡莲同真人相互不再见,似是同样道理。”

  怡莲一句话中,藏有两件违心事,其一乃身为生母,怎至不欲于亲生女儿相见;其二,真人于怡莲自身,如何都算有再生之恩,若得有机会,自是要好生感谢一番。

  可此两件事,皆受制于眼前此一人——武后,而不得成,而武后这时却直直以缘何不见相问,怡莲直觉心中一阵愤懑再起,自地面抬起眼,幽怨而无力地回看武后。

  武后嘴角一撇,竟笑开了。

  她收回斜倚伸向一侧的腿,转为盘腿而坐,笑得更为令怡莲伤怀难忍。

  “真人返翠峰山修炼之前,曾与朕相谈一事,如今想来,朕只觉有趣,且多有其用。”武后自行伸手,取了一旁案上的杯盏,饮了两口。

  继续说道,“那时真人于纸上写下十字,乃《商君书》中‘驭民五术’,其使为‘壹民、弱民、疲民、辱民、贫民’此十字,他于朕问到,‘陛下可曾知晓,商君凭此十字,于后世之中,得了何样结果?’”

  “朕言,‘如何须记得,秦孝公一死,此商君便为公子虔诬作谋反,而奋力反抗,终不敌而战败死于彤地,尸身被运至咸阳车裂,全族被诛,而尽数民众,确不以其成如此之法,而感感激,只一一众众对其惨死,皆不予留意’。”

  “真人反问朕,‘陛下竟以此驭民五术,为当由万民心带感激之法?’”

  “朕回到,‘如何不当?此术虽无尽不猧不魀,但于为君之人,几堪可用’,‘以善民治奸民,国削至乱;以奸民治善民,国治至强’,‘这般道理如何算不得治国理政至上之法’?”

  “真人听罢,直直摇头,而后便告离宫中,至如今一刻,朕亦未知真人执意要走之缘由,可眼下见你之状,却猜想到是为何故矣……”

  怡莲全然不解武后所言为何,更不知从何处相问。

  “你是不知驭民五术为何,还是不解朕此时缘何与你说起此事,或是二者皆有?”

  “二者皆有。”怡莲并不避讳,虽心中有关颜娘一事并未过去,但这时她异常向知晓清楚,武后忽而言说此番之用意。

  武后笑得更为开怀,改换盘腿而坐,再度复为斜倚,解释起商鞅之“驭民五术”来。

  其一是为壹民,所谓“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如此得以将万民之所思,统拢至一处,便于帝王亦同一番法理,管理天下之民,禁锢万民所思所生之无尽考量。

  其二是为弱民,所谓“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世间百姓若家中寸铁皆无,则必无相当力能以反抗,故而必将威胁不至帝王统治大片疆域。

  其三是为疲民,无论筑长城、修运河、修阿房宫,还是种种劳民耗财之土木,此般等等,是从万民可随性分配时日,依自身想法而活中,强加禁断,使其一众多加繁忙,全然无暇顾及其它事项,如此便是得以将全天下之有意以劳作换取钱财之人,征集起来,为国服役、做工。

  其四是为辱民,以严苛之刑罚、造型迥异却件件致伤致命之刑具,使万民强行服认,由此对官府衙门、朝臣官差无尽惊恐、害怕,将“人”异化为“奴”,从根本上杜绝任何民间起义。

  其五是为贫民,无论于可赚取之金钱,或是税赋、年供之上,对百姓进行严加管制,使他们之中之大多数,皆为一口食水终日劳作,却五多余钱粮,以追寻、满足起他任何更为高雅、形上之所求,苛捐杂税、重农抑商、镇压商贾等等,皆是为此意。

  “你听来,那秘所工事之中,朕以此五术之中,对一众工匠,行有几条?”

  怡莲已被武后对五术的描述,惊骇至无法顺利思忖,再思及自身,又如何不是由此五术,牢牢被武后掌控于手心,玩弄于股掌之间。

  “五……五术皆有。”怡莲回道。

  将各地工匠分为三六九等,再以数将其编为数队,设管事、工头,是为壹民。

  使谈一与林三、张九三名管事工匠,各自身负一样异症而亡,为的是使其他工匠备感害怕,而日夜尽思此一事,此为弱民。

  两处工事皆为地下,无论难度、条件,皆不可谓恶劣至甚,且又是于此般恶劣中,数百工匠须日日夜夜不断做工——即便已然完工,亦得不到任何关于工事彻底结束之消息,是为疲民。

  身染异症又不得死,然身躯却又与寻常人不尽相同,三人之中多有一二人有其一症,使众工匠相互间便开始自觉羞赧、以此为耻,此为辱民。

  食水、材料虽从未间断,但早先招募此众工匠时,承诺之钱财,却要随工事推进而逐步结清,而众工匠皆困与工事之中,就以秘所言,山外的消息都未知几何,更莫提远在神都之外的家乡消息了,故而钱财自当是未及时付给,是为疲民。

  五样驭民之术皆使于数百工匠身上,怪道骆十七那般相求,怪道刁二五一副听天由命之姿态。

  更莫提,除却此五术外,还有更为致命的三样异症,相比于攻心,异症却实实在在作用于数百工匠躯体之上,如此才真是无论自精神、躯体之两重折磨。

  这时怡莲在难耐住一腔心中悲愤,眼泪夺眶而出,念及骆十七那般相求,于是直言相问,“试问陛下,那地宫、秘所,确是要将彼数百工匠葬于其下之处否?”

继续阅读:366 境况返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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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唐异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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