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0 事事非真
伊岛甫2025-07-28 17:403,141

  武后建秘所,以石刻有一生功绩,消解将对尽数人魈屠杀之罪孽。

  秘所本当为先行造筑之建物,然直至晴雨珠制成,皆还未将选址定下。

  然通天浮屠彻底崩落作一地废墟时,武后本欲就以通天浮屠地下基底为挖凿秘所之处,但苦于数千上万人终日于宫中各处往往复复,难免无法忽略倒塌的通天浮屠下方,竟时常传来有人行工事发出的声响。

  故而几经斟酌,还是放弃了就在自己眼下构筑秘所之考量,一切与秘所之相干,皆被暂搁置于一旁,而先行将奇石晴雨珠制出。

  话虽如此,武后心中不知因何,总有一阵激切之躁动,似凡事只要做得这一件,下一件便自然而然得以向下进行,哪怕无下一件事项,亦会因此一件完了,自然生出次一项。

  无论眼下进展何如,心中这阵悸动,终驱使武后敦促内用将晴雨珠尽快制出。

  制成晴雨珠,又知此物堪用的武后,本只欲于众朝臣面前,“澄清”吐蕃藩臣于奇石所言,尽是满嘴胡话,却未成想,一番试用之下,竟将已然返至翠峰山的丘真人再度引至山下。

  这般奇事,对彼时之武后而言,不可不谓意外之喜。

  倒并非为真人下山而觉欣喜,只是因真人下山,武后方知将秘所造筑于何处。

  翠峰山为东都远近内至高之一处,视野自不必论,上有玄元皇帝庙,风水、护佑更不用多言,将秘所建于翠峰山,至为关键之人魈一事,便可轻易得解。

  照寻常言,玄元皇帝庙本就是一所道观,无论上山祈愿、求开示、寻丹问药、供奉香火,不只神都一城,周边更有无数慕名而来,要上山入观朝拜者。

  如此,便可将大量人魈混入这一众人群之中,引至一处后,分为数批依次坑杀。

  坑杀之后,自然当再行掩埋——翠峰山山体砂石土壤无数,又有何难,受此念头启发的工部众朝臣,更是暗中提议将秘所直接建于埋杀人魈之深坑之上,如此因开凿山体而得之土块、砂石便可与人魈尸首一同作为秘所地基之填料。

  由此,秘所其下为世中除恶之人魈,其上为武后终己一生之功绩,所在其山体顶端,又是集数朝数代道宗精髓之玄元皇帝庙,如此一来,天、地、人于秘所之中合而为一,实为于武后长生事项,最佳之庇佑。

  上位既然有了大致构想,代为行事之人只需照构想,将结果达成便可。

  可武后想得更为长远,一座足有以白近千计的人坑,终有一时将见天日,那时史书上必会记载如“前代皇帝武曌朝时,于一处秘所地下,埋有活人塚一,其内尸骨足有数百具,而秘所其天井上石壁面,刻有皇帝武曌毕生之功……”

  这般记载,如何不使人心生误解,以武后为一残忍暴戾、好大喜功之国君。

  既要将己身明君之名存下,又要将人魈之坑解释得通——必先思索清楚此一项,才得以将秘所工事确定。

  早时心中所念及之要于自己一生行将就木之时,予李唐皇族、武周朝臣最后一项教训,加之眼下一刻欲对人魈一步一步暂行处决而事先安排,此外还欲将其死因粉饰得更为合理。

  于武后心中所想,达成这许多所愿,唯有一项常事可行——便是疫病。

  天灾地难、战乱人祸,说来只要先行预备,无论日常所需,还是避难将用,终大有几率,或得以保有一命。

  寻常人如是,达官贵胄亦如是,皇族宗室更如是,掌有足量钱财,寻得有庇护所,囤有相当土地、食料,于战祸灾难生时,必然有一线生机。

  然独有疫病此一样灾厄,于各人面前皆无差别——就算以前代高宗而言,身染风邪恶疾,只短短二三年便不治而终。

  自然,疫病亦数那天灾地难之类,但凡愿砸下重金,寻求诊疗之法,或得存下一命,然人之体躯终皆有相异,并非尽数得以钱财便可换取康健。

  故而言疫病面前,人人均等,毫无破绽。

  武后将此番念头思至清楚爽利后,心中很快即有了此番盘算——寻常得以花去气力使病者得以诊治之症不堪可行,必须当是那般世间少见,乃至从未有过之疫症,才得真正使众生平等。

  而同一样疫症,生遍人人身躯,散播于各城各处,难免由人以人为手段隔绝——如何处生有大量病者,便将其一处无论人、物,焚烧为灰土,以避疫症相传。

  凡人以命为贵,当疫病危及自身性命,则难免由人不择手段,肆意妄为。

  为杜绝此一项,武后欲造出三样异症——同为疫症,此症要异于寻常得见之病症,又要有相当人与人之间将症状互传之几率。

  于武后所见,举国千万人中,除却皇族,可大致分为三类:百姓、臣子、官军。

  其一症,当于寻常黎民,若欲致此症,须造出那般使其行动不便却短时又不得死,再以皇命行救治时,由黎民一种得以感知一国之君之皇恩浩荡之症。

  其二症,当于内外朝臣,此一众平日行事,皆无本无源,又享有相当获益,故当有一症,使其慵懒而碌碌,削弱其体,费其精神,使其不得如往常般安逸,久而更是危及性命。

  其三症,当于万千军士,天下太平时,军士皆有田耕,有家养,自然生不出太多乱子,可倘若百姓与朝臣之中生有变故,以致世中均衡不再——逢乱世,至先以乱为治者,大多出自兵士之中,只以数回宫中夺位之变而言,正所谓“兵变”,皆以兵为行事之本,未携兵者,根本不得造乱生变,因此于军士,至为适用之症,当该直接致其不再得轻易行动。

  武后如是想到,唯缺一个条件——如何,又当以何事、何物造出这般病症。

  而解答此一项疑惑之关隘,恰恰出现在真人主动提及之要以吐蕃奇石废料,再炼新石一言。

  真人若未提及要炼新石,武后全然记不起下令遣人将制石之内用工匠全数灭口时,前去动手而返之人回禀时,皆提及一句诸内用工匠死状迥异,相互皆不同,又与寻常人死状不相同。

  彼时只以这些杀手因此邀功,武后并未多行理会,而再度听到时,亦未予更多留意,却只是记着有此一事而已。

  那一日还是婉儿心事重重地从殿外走入,武后正在批阅奏折,正为朝臣所书之空无一物甚感心烦,见婉儿之状,便干脆放下笔,朝她问及是为何事。

  婉儿回道,“过往数日,不知为何宫中内用工匠屡屡有因身体不适而称病,后速死于家中之消息传来,像是宫内似暗藏有何甚大之……”

  她未敢往下猜测,因见到方才还有些兴趣之武后,又重新看回奏折,似趣味全无。

  武后并非对婉儿所言不在意,只是毕竟谈及的是那些制晴雨珠之工匠,自己表现出过多关注,反而显得不甚自然,而自感心虚。

  “则,令你感值得与朕一言之处,为何?”武后仍旧不抬眼,只对她问道。

  婉儿一愣,未及想到武后还会发问,支吾着恭敬应承道,“婉儿所觉怪异的,是相传诸内用工匠死状非同寻常。”

  听得婉儿所言,与先前杀手所报一致,武后反而难以寻得合适一言,回应对方。

  “死状如何可言非同寻常?”武后不再作不愿理会之状,而是直接看向上官婉儿。

  婉儿再一愣,复为支吾之状,“听闻其中有三人,体内骨态异变,直穿破肌肤朝外延展,其状可怖非常;还有五人,口喷鲜血而亡,上报之人言得见府衙仵作作书,虽言自工匠口内却是鲜血无误,其血却呈浓羹状,水化皆难开;此外另有两人,身长有非人样外皮,言似鱼鳞……”

  “是何一众工匠?朕岂未曾听闻?”

  “陛下日理万机,想是不曾记于心上,此一众工匠,正是为陛下以吐蕃奇石制得‘晴雨珠’之一众。”

  武后挑眉,“若早言晴雨珠,朕倒还颇有些印象,若无记错,工匠共十二人,怎方才算得只十人,尚还有两人得以存活?”

  “回禀陛下,剩余两人据其家人复言,自某日起,其家主——即此两名内用工匠,便再未返回家中。”

  武后先一句那般问,为的是确认杀手所言是否为真,无论骨态异变、血液成羹还是体外生鳞,皆有杀手呈报过,只是早先并未在意,尤其确认工匠已死之后,全心皆扑于找寻秘所地址一事之中,但此番婉儿再度提及,却恰逢遇得正为为如何造出异症发愁。

  但武后彼时并未将此与奇石联系于一处,但于真人现身这一日,真人提出想要以碎石块炼制一块新的法器,武后便顺其意,与真人同往内用局一探究竟。

  正是在内用局中,武后得见了凡以原石造物之工匠,分工甚为明确,其中一些先为原石去壳、切割,再送至下一处粗磨、精磨,再由另一伙工匠最终雕刻完成。

  故而想来,众工匠皆有长时于奇石接触,然各一伙接触奇石之形态,却又相异。

  “若奇石却能致病,则石块、石粉、内石所致病状不同,十二名工匠死状各异,倒不显奇怪,”武后彼时于心中所想,“如此说来,朕之所见、所闻、所想,确非事事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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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唐异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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