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云空商行的令牌,大祭祀的态度明显变了。先前他对李灵韵的态度有感激,却是拿她当后辈对待。尽管他表现得十分热情周到,话里话外将她捧得高高的,但始终含着三分客气,并未真正将她当做可以信任的人。
身为风兴族最高决策人,无论是年龄、修为、阅历、心智,他在各个方面都比李灵韵强太多,他有这个底气。拿出银月商行的令牌,是为了替虞庆还人情。因为神明大人的身份,他们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只要能斩断因果。
他们不愿意神明大人与外族有太多牵扯。
云空商行的令牌改变了他的看法。他很清楚这枚令牌所代表的含义。她不是幽明族人,却拥有幽明族的信任。既然如此,就无须再刻意算计什么。
想到这里,大祭祀的目光软和许多,把银月商行的令牌塞进她手里,拍拍她的肩膀:“收着吧。”
李灵韵发觉大祭祀的变化,犹豫片刻,没再拒绝,将两枚令牌一块儿收好:“多谢大祭祀。”
大祭祀点点头:“好孩子。”
风兴族人给神明大人准备有专门的住处。虞庆化形成功后,便不再缠着李灵韵讨灵气,住进了自己的院子。那些暗地里注意这边的神识也随之离开。李灵韵清静下来,终于有空好好查看丹田经脉。
此番顿悟,她的修为没有明显长进,仍在金丹一阶。经脉和丹田倒是宽厚了些许,能够容纳更多的灵气。
换句话来说,进阶会更难,因为需要更多的灵气。
李灵韵本人倒是很满意。进阶再难,勤修苦炼便是,总能积攒到足够进阶的门槛;反而好处显而易见:续航能力更强,招式更强劲,挨揍的时候也更耐打,多好的事!她修行不求快速进阶,求的是稳扎稳打。
接下来的数日,风莹然和风文柏每日准时过来报到,“奉命招待贵客”。白茅彻底暴露“剑术狂魔”的属性,每次都抓着人去演习场比剑;沙飞光得到族中一位长老的青眼,每天天不亮就去求指点。剩下最稳重的从生,每天跟在风莹然和李灵韵身后,看着她们起劲地逛街。沿街开设的各类铺子,散修爱去的集市地摊,背景强横的拍卖行,基本转了个遍。
李灵韵借机把城内美食小吃挨了一遍,收获好几张食谱。
另外买了些杂七杂八的琐物,比如绘符需要的纸张,西大陆特有的植物种子等。
风莹然实在是个相当合格的导游,几天下来,李灵韵灌了满脑子的各种小道八卦。
比如隐世家族之间同气连枝,因为四圣的关系,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在此基础上,四族各有特色,例如风兴族全族一姓,所有成员都姓风,相比之下,他们认为幽明族的取名方式上不得台面,对他们嗤之以鼻;幽明族则嫌风兴族装逼,认为自家随性的方式更贴合大道至理。
——当然,这些话并非风莹然的原话,是李灵韵根据风莹然与从生的争执,自己总结出来的。
风莹然一路上讲最多的,是宝川城的风物趣事。
此处周边没有特殊的气候地形,自己没有特产,惟独地形一马平川,四通八达,是个很好的落脚点。因此来往客商偏好在此地交易,逐渐就形成了具有很强包容性的城池。
此地没有固定的城主,属于万剑宗治下,由万宗剑指定的人选治理,二十年为一届。又由于万剑宗醉心剑道,全宗门的人都不爱俗务,所以一般情况下,指定人选就是城内德高望重的前辈,或者名声在外的游历散修。实在抓不到人时,才会由本门弟子兼任。
李灵韵很是惊叹:这不就是“民主选举”嘛!形式简单粗暴了一点,但是不能否认它的本质!
她真心诚意地赞道:“提出这个想法的人,一定很了不起。”
在整个修仙界“以强为尊”的大环境中,敢提出这个想法,首先需要巨大的勇气,敢为天下先;其次要有强大的武力,足够震慑周边人等,再次,还需要有力的手腕和魄力,将想法真正变成事实上的规矩。
谁料风莹然一脸古怪:“从某种意义上说,确实了不起。”
经过她的科普,李灵韵才知道,是她把问题复杂化了。宝川城的城主之路,压根没那么复杂。
最初是一群散修约定俗成的交易点,其中有些散修不守规矩,聚众欺负落单的行商,结果踢到铁板,撞到某大佬的剑上。大佬一怒之下,亮出万剑宗的名号,将整个市场上不守规矩的人连窝端了,剩下的散修凑上来抱大腿。大佬醉心剑道,烦不胜烦,干脆随意指了个能服众的,让他管理此地。
数年后,大佬再次路过,发现他指定的管理者死了,被人杀的,几名贪得无厌的家伙把持了管理权。往事再度上演,大佬拔剑肃清市场,指定新的管理者,然后离去。这位新上任的倒是聪明,知道屁股下的位置惹人惦记,一开始就扬言“暂时代理”。他手段圆滑,处事还算公允,安稳做了二十年“代理城主”。等到有人蠢蠢欲动、按捺不住时,他抢先跑到大佬面前求辞,成功脱身。
继任者上位后,有样学样,直接喊出“二十年代理”,并且满城贴榜,给有意者指出明路:与其暗挫挫搞小动作、最终被大佬一剑穿心,不如抓紧时间刷声望,投身下届选举,名正言顺地上位。
二十年,对修仙者来说,也就一晃眼的工夫,完全等得起。大家一想觉得有道理,于是几次下来,竟然成了惯例的规矩,延续了近千年。此事在整个修仙界都是趣谈,有人称道,有人鄙夷,倒是宝川城越来越繁华,渐渐成了边境第一城。
李灵韵暗道:无论家族世袭,还是门派专政,民主选举的制度都比它们先进整整一个时代,这样的结果理所当然。
逛遍全城以后,李灵韵便琢磨着,打算离开了。
她准备闭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