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是西凉的烟花节，戌时一刻开始到戌时三刻，城东方向都会有不同颜色的烟花燃放。恰好浮云阁的地理位置十分优越，烟花盛会就在浮云阁外举办。既然韩公子当时在浮云阁，想必也看到了那里的烟花——请问诸位，当时的烟花都有哪几种颜色？”
这个问题问完，浮云阁三人的脸色不约而同的变了一下。
“穆……”有人甚至想要开口说话。
可是慕卿卿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折扇一抬，在对方措手不及间点了他的哑穴。
“我说过不能交流。”她冷声道，“你们现在开口提醒，莫不是想陷韩公子于不义？”
“穆大状误会了。”方英很会说话，“下人脑子愚笨忘了规矩，所幸穆大状功夫了得，及时制止了他。不管他是不是想提醒，终归都没有成功——让我等继续回答穆大状的问题吧。”
“行。”慕卿卿也不跟他计较，目光淡淡的瞥向韩家父子。
韩峰负手而立，不动声色。
韩云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嘲讽的暗芒，转瞬即逝，然后提笔刷刷的在纸上书写那四个问题的答案。
虽然是父子，可是儿子的情绪管理，当真是要比老子差得多了。
慕卿卿想，沈大人一会儿对这位韩尚书的问话，怕是不会进行的太容易。
她忽然道：“等一下！”
众人纷纷看向她。
慕卿卿忽地勾唇，“第四个问题，浮云阁三人不必回答了，我只要韩公子一个人的答案。”
这回连方英的脸色也变了，倏地朝她看了过来。
慕卿卿不闪不避的对上他的目光，“怎么了，方老板？”
方英脸色微冷，“既然是为了验证韩公子究竟有没有说谎，我们究竟有没有作伪证，那问题和答案最好还是一步到位吧——穆大状问了四个问题，为什么只要我们回答三个？”
慕卿卿挑眉，“这也是验证的一部分，方老板这么紧张干什么？”
方英脸色更沉。
韩峰低声开口，“穆大状不必如此挖苦，老夫知道你是齐国公府的状师，不过方老板只是来替我儿作证的一个证人而已，你针对他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说完，又对方英道：“不碍事，按照穆大状说的做就行。”
慕卿卿眼神微冷。
这个老狐狸，先指责了她，又让方英听她的，好像一个事不关己的理中客，让她有话也说不出来！
却在此时，沈墨淡淡的道：“本官倒是没听出穆大状哪里挖苦了，怕是韩尚书心虚，才会觉得穆大状正常的询问是挖苦吧？”
韩峰眸色一沉。
慕卿卿诧异的看了男人一眼，她觉得沈大人此时此刻的形象已经不只是伟岸，而是光辉了。
短暂的打岔之后，四人的答案已经全部写完。
她拿起纸张，扫过上面的答案。
前三个问题——对于浮云阁的一切，这些人就像是背了答案一样，只字不差！
第四个问题……
慕卿卿看着韩云的答案，缓缓的抬头看着他，“韩公子，为什么你会说，昨晚没有看到任何烟火？”
浮云阁三人脸色又是一变。
可是慕卿卿刚好挡在韩云面前，韩云也不好太直白的看其他人，自然没有看到他们的神情，只是理所当然的道：“昨晚的烟花会上发生了一起白马发疯事件，踩坏了不少烟花，还伤了烟花举办商那边好几个人，所以举办商那边停止了活动，直接离开了现场。”
的确。
慕卿卿淡淡的想，烟花会的白马踩踏事件，人尽皆知。
然而下一秒，她就笑了，“韩公子，你是不是觉得的答案很完美，所以胜券在握啊？”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浮云阁方老板和另外两位轿夫的答案，怕是与你不同呢。”
“……”
韩云脸色一僵，“穆青，这个问题他们根本没写答案——是你不让他们写答案的，你别想诬赖我！”
慕卿卿笑容更深了几分，眼底的冷意却也更重，“韩公子，你听到我问浮云阁烟花的问题，心里一定很得意吧？虽然你没有亲自前去，可你听说了昨晚发生的事件，自然以为浮云阁从头到尾没有放过烟花——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事情真的这么简单，我为什么还要问你？为什么我一开始让你们四人一起写答案，后来却只让你一个人写？为什么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最初十分配合的方老板却突然出声反驳？”
韩云瞳孔紧缩。
慕卿卿冷冷的道：“因为韩公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举办商是没有办那场烟花盛会，却有孩童偷偷拿了剩下的烟花，燃放的时候还被举办商的人捉住打了一顿。”
“当然，这种小事除非是亲眼见证，其他人确实不会知道——不过身处浮云阁的人可不包括在其他人里面，他们就算没有看到烟花，也不可能没有听到烟花声，所以他们的答案不可能与你相同。”
很不巧，她虽然不在浮云阁，可是茹月那个爱凑热闹的丫头，昨晚偷偷的跑出去看了，回来之后还绘声绘色的与她说了全过程——甚至还给了钱，从举办商手里救下了那几个差点被打死的坏小孩。
而她明知道他们未必看到烟花，却还故意问烟花的颜色，也是为了误导韩云——如果她直接问“有没有烟花”，韩云或许会起疑心，可当她直接问“什么颜色”的时候，韩云只会想，压根不存在烟花。
这种微妙的心理暗示很难解释清楚，不过却是人的下意识反应。
至于方英……
慕卿卿最初其实确实是想让这四个人都回答四个问题的，可是后来看到方英的表情，她就知道事情不好——或许这人为了帮韩云隐瞒，方英会选择“不要脸”的跟韩云写一样的答案。
毕竟，他可以假装不知道后来的事，假装没听到烟花，用这种战术来蒙混过关——所以她干脆不让浮云阁这三人写，那么当她此刻说出真相以后，这三人即便想装没听见，也会显得没什么说服力。
“若是方老板方便的话，也可以把昨晚浮云阁的客人都请来问问——他们有没有听到烟花声，会不会像韩公子这样只知道白马发疯踩踏事件，不知后来发生的事。”
她微笑从容的看着方英，却知方英已经不会再继续说什么。
因为她没有直接指责他作伪证——这个结果对于方英来说，已经很有利了。
果然，方英只是表情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就没有再开口。
韩云大怒，“穆青，我当时喝多了，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不是很正常吗？你凭什么认定我就在撒谎？”
“可是韩公子，我刚才问的前三个问题，你都回答得毫无差错——若是你脑子当真不清醒，那你怎么能如此精确地把当时房中的摆设画下来？”
“我进去的时候还是清醒的，但……”
“但什么？”她淡淡的打断了他，“那几个孩童燃放烟花的时辰大约是在戌时二刻——你说自己是酉时去和齐小公爷喝酒，戌时离开的。假设你没有撒谎，那么就算你直接从酒楼到浮云阁，也至少得是戌时一刻才能到。那个时候你还没有喝醉，那又怎么可能在戌时二刻的时候已经醉了？”
“……”
韩云被她一句一句逼问的呼吸急促，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
他明显不甘心，可是一下子也找不到反驳的话。
慕卿卿看他头顶代表惊恐的黑色3和，就知道他和“凶手”已经差不离了。
接下来要做的，只是找到他的作案方式！
可是就在此时，她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到韩峰的头顶——这位韩尚书，在自己唯一的儿子谎言被拆穿甚至马上就要变成证据确凿的“杀人凶手”以后，他头顶的数字竟然依旧和刚才一样是白色7，毫无波动。
慕卿卿皱了皱眉，刚才还能说他是久居官场，遇事淡定不慌不忙，可是现在……难不成他是又一个沈墨么？
想到这里，她古怪的朝男人看了一眼。
沈墨对上她的视线，皱了下眉。
慕卿卿呼吸一滞，急忙收回视线。
世上哪有这么多的沈墨，她这么多年也就见过一个而已——可如果韩峰的情况和沈墨不一样，那他丝毫不慌的原因会是什么？
就像一个看戏的旁观者……
对了，旁观者！
慕卿卿忽然想到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脸色倏地变了。
“喝醉以后能记住哪些事，这是我可以控制的吗？”韩云已经开始胡搅蛮缠，“我就……”
“够了！”
没等她开口，韩峰忽然打断了韩云的话。
慕卿卿心底那种不好的预感更甚。
却见韩峰冷冰冰的看着韩云，“事已至此，老夫也保不了你。既然事情是你做的，那你就认了吧。”
韩云脸色大变，“爹！”
韩峰对上他激动的包含着无数种情绪的目光，眼波平静，无动于衷的移开了视线。
慕卿卿闭了闭眼，忽然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了韩云。
“你干什么！”
韩云脸色大变，动作却不及她快。
所以下一秒，“撕拉”一声，一张人皮面具从他脸上被揭了下来！
众人俱是一惊。
慕卿卿冷冷看着他，“你不是韩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