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卿眼神渐冷,忽然把第七具尸骨的所有肢节、甚至是头盖骨拿了起来。
这回不只是影玄变了脸色,就连大理寺的衙役们也低呼出声。
虽然他们伸出大理寺,整日都要和死人打交道,可也没有这么淡定坦然抚摸白骨的呀!
“穆大状……”有人忍不住询问。
慕卿卿朝他做了个噤声的眼神,然后把手中的所有部位,全都拼在了前面六具尸骨上!
头、左手、右手、左腿、右腿、身体!
刹那间,每一具缺胳膊少腿的尸骨,都变成了完整的——而这第七具尸骨,则不复存在!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影玄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慕卿卿沉着眉眼,“没有第七个人,只有六具尸体,第七具只是故弄玄虚。”
她刚才把所有的尸骨都摸了一遍,这“七具”尸骨的每一块骨头都被人为的磨损过,只是前面六具的磨损痕迹都不大,这最后一具的磨损痕迹才是最大最明显的!
而之所以需要磨损,是因为当尸体变成白骨之后,虽然已经无法检测到底哪块骨头是属于哪个人的,但骨头的大小却是有差别的——每个人的手脚不可能都一样长短大小。
磨损之后,则是可以完整的拼凑成“第七个人”——再经过长久的土壤腐化,几乎看不出曾经是何种大小,具体磨损了多少!
而且凶手为了不让人察觉端倪,还特意把其他六具尸体也都磨了一遍,只是磨损程度较轻——这样一来,就算后人找到这些尸骨甚至发现磨损,也不会想到原因。
就连她——如果不是她本就带着怀疑去摸,或许压根儿不会发现这些尸骨有什么问题——这也是为什么刚才在金元寺的时候,他们没有人发现问题的原因!
不得不说,这凶手真是心细如尘——不只是对这些尸骨做的手脚,竟连“尸骨或许有朝一日会被人发现”这种可能性都考虑到了!
“六具?!”
众人又是一惊。
有人惊呼道,“虽然这样确实也很吻合,可是穆大状,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说到这个,慕卿卿就看了沈墨一眼。
沈墨指着办丧事的这家人,简短的吐出两个字,“墓碑。”
众人,“……”
对不起大人,您太高估我们的智商了。
众人不由的看向穆大状,希望他来解惑。
慕卿卿嘴角一抽,“刚才我与沈大人路过这里,看到这家办丧事的子女正在为死去的亲人痛哭,白绸白幡棺材香烛之类的祭祀用品一应俱全,这家的儿子甚至在为他们的父亲刻墓碑。可是——”
她顿了顿,“普通人家办丧事,用到墓碑很正常,凶手是为什么呢?”
有衙役茫然道:“为死人立碑,这有什么问题吗?”
“立碑没有问题,可立碑是为了表达对死者的敬意和缅怀——你会在杀人之后为对方立碑吗?若是武学决斗或许还有可能,可君子之间的武学决斗——会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以一敌七吗?”
很显然,不会。
所以这个凶手杀人,绝对不是那种江湖上的武学爱好者为武学不顾一切的做法。
“凶手立碑,只是为了借墓碑的数量告诉我们,一共有多少个死者而已。”
从刚才影响在金元寺汇报又挖出来六具尸体开始,他们就在被凶手牵着走。
主观认定了七具尸体以后,很难再改变。
如果不是恰好路过此处,恰好看到有人办丧事,恰好看到那墓碑……
众人听了她的解释,这才如梦初醒的反应过来,“原来如此!”
衙役们惊艳的看着她,“穆大状,您和大人也太睿智了吧,这都能想到?”
“是啊,这若是换了我们,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想到这个层面!”
“你这不废话吗?我们大人是智勇双全的新科状元,穆大状是闻名京城的第一名状,咱普通人这么可能跟他们比?”
“古人云,一百万人之中,总会出现一两个天才。没想到我今日一见就见了俩,真是荣幸之至啊!”
“……”
慕卿卿嘴角一抽,心想这是哪个古人云给你的听的。
不过好笑的同时,她心里还有个疑问。
慕卿卿忽然扭头看向沈墨,见男人正好也在看她,她忍不住问,“如果我们的猜测是对的,那凶手……为什么这么做?”
沈墨眼底划过一丝晦光,“我们去兵部尚书走一趟。”
慕卿卿一愣。
不过正好她本来就要找韩尚书的儿子韩云——今日尽顾着忙沈墨的事,她自己的事还完全没做呢!
“好。”
她点了点头,“不过……此事与韩尚书有什么关系?”
沈墨不答反问,“你觉得,七具尸体和六具尸体有什么区别?”
能有什么区别?
慕卿卿觉得,在死亡数量上,不管是几,其实都一样。
可是凶手为什么要特意混淆视听呢?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眼神一亮,“除非,数量是个很重要的参考值!”
现在尸骨腐化成这样,验尸技术又不够先进,根本不可能知道死者身份,唯一的突破点就在这里!
可是……
她又皱眉,“就算知道是六个人,而非七个人,要怎么以此为突破口——有什么特别具有代表性的人物吗?”
沈墨说,“我不是仵作,只能看出尸骨的大概腐化时间是八年以上。等林郁看过之后,若确定死亡时间是十年,那这六人或许就是十年前的……江南七盗。”
慕卿卿微微一惊。
虽然她刚才没有立刻想到,可是响当当的江南七盗的名号,她还是听说过的。
十年前,威虎山赫赫有名的祁连寨上出了七个武功高强之人,从此经过威猛山的路人要么自愿留下买路钱、要么就直接被抢去买路钱——总之这七人就是豪横霸道的强盗,劫财不断,当地人就直接称他们为江南七盗。
只是因为他们武功高强却从不杀人,而威猛山的地势也是易守难攻,所以朝廷一直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痛不痒的打了几次没打下来,也就作罢了。
直到有一天,这七人不再满足以过路之人的钱财,直接把目光放到了朝廷身上!
恰逢那时北方大旱,皇上下令从国库拿出百万两白银和大批的粮草前去赈灾。
因为这七人几年来从未劫过官银,所以朝廷也没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可或许是这一次的官银数目太大太吸引人,终于还是引起了他们的歹心,劫走了所有官银,还杀了所有护送官银之人。
皇上大怒,终于下令剿匪。
可这七人当然不会傻的留在威猛山上等着被剿,劫了这一批官银以后便销声匿迹了。
朝廷苦寻无果,后来还是当时仅是一个小兵的韩峰站出来,不但找到了这七人,还把这七人一举歼灭。
而韩峰也从小兵一跃成了兵部侍郎、又一路升到了今日的兵部尚书。
“可是……”
她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迟疑了许久才道:“江南七盗是韩尚书亲手所杀,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尸体也上呈了朝廷,怎么会出现在金元寺后山?”
沈墨眼神晦暗,“所以才要去韩府。”
慕卿卿的表情愈发惊疑,“如果你的猜测是真的,那韩尚书岂不是……”
男人打断了她,“怎么,怕了?”
慕卿卿咬唇,“怎么可能!”
她只是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诡异。
如果沈墨的猜测没错,如果今日找到的尸体真是江南七盗,那么韩峰当年上交的尸体又是谁?
还有,这些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金元寺后山,为什么又缺了一具?
“不怕就好,穆大状在本官眼里,可不是胆小鼠辈。”
“……”
慕卿卿气笑了,“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儿的顶着!沈大人位高权重,草民只是一介平民,就算真的出什么事,皇上先问责的也一定是……”
“你。”男人淡淡的吐出一个字,然后面不改色的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只是幻想,你什么时候见过王子公主被处死的?到时真出了事,皇上需要顶罪的,那穆大状就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慕卿卿“……??!”
她大怒,“沈墨,看不出来你竟然是这种人!”
沈墨笑了一声。
慕卿卿看着他唇畔柔和了刚硬的弧度,眼神忽然一怔。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已经走在几步之外,她顿时大怒——只是这回气的却是自己,到底为什么一天到晚被这妖孽的美色所迷?!
…………
两人到韩府的时候,韩峰还没回来。
慕卿卿笑眯眯的道:“那不知,韩公子回来没有?”
管家脸色微变,“没有。”
慕卿卿看着他头顶代表心虚的浅灰色,冷笑一声,正要说什么,却见院子里一道藏蓝色的身影缓缓的朝着门口走来。
管家见状,脸色顿时又是一变。
慕卿卿从他的眼神却一下子猜出了来人是谁——想必是韩峰出门之前嘱咐过,不准外面的人接触他儿子,免得继续问齐国公府的案子,所以管家选择了撒谎。
可是,既然让她看到了,那就不可能放过!
“韩云!”
她厉喝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