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三十年前,无论多煽情的戏码摆在司滕面前都不能触动她丝毫情绪上的波澜,不过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非昔比,她跟溱放生活了许多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面冷心硬的藤,看着眼前的瓦房,心头也是暖融融的,而溱放显然比她还要激动,嘚啵嘚啵说个没完没了。
“颜福瑞知晓你当了厨子,得气的从床上蹦起来,”司滕不轻不重的说了句。
瓦房讪讪挠着后脑勺,五官还算清秀,只是眉宇间像极了当年的颜福瑞,“司滕阿姨,我师父知道,他没反对。”
他说这话有点心虚,毕竟师父还昏迷着,真要醒过来,指不定怎么锤他。
溱放拍拍他肩膀,随即低低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做厨子也不错,你司滕阿姨现在口味挑的厉害,正正好,回头你给她烧几个菜,看能不能镇住她。”说到底还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多少亲厚的很。
“这个旅馆环境还算不错,”左右看了眼,她闭眼聆听,溪水的声音悦耳动听,鼻尖还能嗅到属于大自然的气息,“我喜欢!”
坐在条凳上的王武当腾的跳起来,开始介绍,“您眼光真不错,十里八地都挑不出这么好的,而且离天师洞也近,十来分钟就到了。”
说到天师洞,她转首睨他,“让你通知那些人,怎的架子这么大,我都到了,他们居然连个影子都不见。”
“司滕小姐别急,像我师父,年纪大了,动作就慢,您得体量体谅,”王武当急忙解释。
她不以为然,捋了把长发,就近捡了凳子坐下,去摸桌上的茶壶,壶面是烧的青色釉,古典雅致,倒是与这儿相称,手感也好,只是泡的茶却非好货,她便收回了手,支肘撑着桌面去看依旧叙旧的溱放。
“渴了吧,走了这么久,”她穿高跟鞋,也不让搀也不坐缆车,非得自己走,也不知脚上磨出水泡没,溱放有些心疼,去揭茶盖子,只看一眼就明白过来,叫了老板娘上盒铁观音或者雨前龙井,然后又朝她道,“我先去定个房,你坐着歇一会。”
“溱叔叔,我帮您吧,”瓦房还跟小时候一样的懂事,上手就去拎行李。
溱放点点头,从皮夹子里掏出几张红票子递给抗皮箱的师傅,俩人接过钱心满意足离开。
司滕则不咸不淡的补了句,“要论年纪,我的年纪比他们要长呢。”
“…………”王武当接不上话,心里琢磨,那总得找点事做,于是搜肠刮肚的想给她介绍当地的人文风景。
司滕却摆摆手,让他闭嘴。
他才想起来,来之前师父千叮咛万嘱咐在她面前少说话多做事,讷讷了好半晌脑袋都快转成拨浪鼓也没找着事情做,干脆就挽着袖子端了盆水跟在溱放身后,准备去给他们的房间打扫卫生。
这旅馆虽小,五脏俱全,外头看平平无奇,进到院子里才发现别有洞天,靠墙边种了成片的黄牡丹和紫袍牡丹,只不过眼下还没到花期,花骨朵刚打头,牡丹右边是棵藤树,溱放也叫不出名字。
“这是大血藤,《简易草药》里提过,治筋骨疼痛,追风,健腰膝,壮阳事……”她话没说完,就被溱放制止。
“停停停,你……好歹是个姑娘家,”溱放说话都结巴。
瓦房跟王武当在前头忙活,自然没听到。
“你紧张什么,你又用不到,”白了他一眼,司滕慢悠悠的上了台阶。
溱放脸涨得通红,却无奈的笑了笑,姑奶奶得宠着,她说什么咱就听什么,别回头她一个不高兴熬了几片大血藤给他吃,年轻气盛的可受不了。
知道她喜安静,房间也是独居,溱放包了整个二楼,南北通透,还向阳,她想晒太阳推开窗就能直接看到日光。
收拾妥当,王武当想先去天师洞找吴道龄前辈问个好,他本想询问司滕要不要一道,结果就被瓦房拦住。
“司滕阿姨不会去的,等所有人到了,让大家伙来这儿吧,”他一针见血指出。
武当连连点头,“说的对,多亏了兄弟你提醒,要不我又踩着雷点了,你说跟她打交道真是恐怖,猜不准哪句话就惹她不痛快了,”想到自己的遭遇,他不禁眼泪都快掉下来,“我在禹杭见着妖了!”边说还边比划着。
“这算什么,”瓦房自豪的仰着头,“当年我跟着司滕阿姨见着的比这个还厉害。”
“真……真的?”好家伙,还有更厉害的,武当眼珠子瞪的老大,瞠目结舌。
想着还得赶紧去天师洞,王武当换了道士服,挽了道士髻,方才一路从山脚上来,头上早沾满了林中叶子,挑挑拣拣了大半天才收拾干净,匆忙洗了把脸,便拽着瓦房一起飞奔出门。
“司滕阿姨,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临走,瓦房还不忘朝着小楼喊了一嗓子,吓得武当鞋都差点跑掉。
这边,溱放把衣物鞋帽归置好,去洗漱间放水,水是山泉水,从山顶用根管子接引下来,经过改造后成了民用的,除了清爽甘洌,就是有点冷,又兑了些热水,打湿毛巾后拿给司滕擦手。
“知道为什么我不坐缆车?”司滕顺势伸出去手,眼神直盯着窗后的风景。
溱放虽有妖力,五感也比普通人灵敏,从山脚走上来也没发现异常。
“你看到了什么?”他边问边替她擦手,动作轻柔和缓。
司滕摇摇头,“就是什么都没看到才奇怪。”她神色平静,说着居然扑哧笑了下,“你说是不是我盛名在外,把他们吓住了麽?”
溱放听之习惯性的附和她,“是是,咱们司滕大小姐名气大得很,山间草木哪个见了不得退避三舍,搁着我,早就挖了自己的根跑的没影了。”他憋着笑,嘴角一抽一抽的。
“你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调侃我,”司滕抽回手,尾指翘了个兰花指,食指朝自己衣襟禅了禅,就走向窗边,装作不搭理他。
但是那眼波真是没有半丝生气,还隐隐带着水波流动。
这就是书上说的,顾盼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