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多点了几道特色菜和几盅汤,直接就去把账结了,另说有需要会再点,服务员满心欢喜,连连点头。
王乾坤的事情他多多少少也知道些,撇开其他单就当年几人合作对付白英,今儿这顿饭钱也不该他掏。
溱放收好银行卡,把皮夹塞到兜里,转身绕出了收银台,在大厅的水池子边,看到瓦房正拿着电话,时不时点头,脚尖还掺着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池子里的大鲤鱼扑腾的翻出水花,溅湿了他裤脚和鞋面,这孩子木愣愣的,根本没注意。
溱放有些诧异,大步走过去,听着他嗯嗯几声,很明显能听出带着鼻音。
“好的,院长,谢谢你,我明天……明天就回去,”电话里是嘟嘟嘟的声音,他就这么盯着手机,直到漆黑的屏幕上映出溱放的影子,才恍然惊醒的转过来。
溱放满脸疑惑,“怎么了?”这才注意他眼圈红红的,“这怎么还哭起来了?”大手替他擦了下眼角,顺道又按着他肩膀。
“呜呜呜……”
情绪达到顶点时就会绷不住,雪山爆发一样,瓦房这么大个子忽然哭的像个孩子,虽然在溱放心里他依然还是当年的小不点,成天的只会跟在司滕身后,用讨好的神情跟她讲话。
他有些怔愣,好半晌没反应过来,双手呈张开的姿势,而瓦房从一开始的小声哭泣渐渐的开始嚎啕大哭。
“到底怎么了?”溱放再也忍不住,用力把人晃醒,瓦房哭的他心里打颤,而刚刚从瓦房口里说着院长两个字,他猜测是颜福瑞那边出了问题,不敢深想也不能深想,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如炬的看着眼前抽抽噎噎的孩子。
似乎从方才的情绪里缓和了些,瓦房用力擦掉眼泪,身上脱力的一点点磨蹭到了大厅里的沙发里坐下,皮质的沙发看着挺高档,他整个人就陷进去了。
搓了搓脑袋,瓦房带着重重的鼻音,“院长说,我师父可能撑不过去了,”说完这句,他人就绷不住了,眼泪啪嗒啪嗒的砸在地上,瞬间那地面洇出了小片的水渍。
溱放没料到这么严重,心里一沉,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手臂木木的,没了知觉,他艰难的抬起右手用力的掐了把左边的胳膊。
不疼,一点都不疼,这是做梦吧。
那时候司滕离开,他一度都是沉浸在没有疼痛的世界,可如今心爱的人就在身边,活生生的,甚至还说要嫁给他。
那么颜福瑞也一定会这样。
溱放从震惊和沉痛中抽脱出来,仔细的询问了缘由,才知是从白天开始颜福瑞的心跳仪就不正常,频率过山车一样的高低起伏,甚至伴随着呼吸停止,医院的专家说,他的大限到了。
一个人,能有多少生命这样被仪器耗着。
颜福瑞曾经开玩笑的说过,瓦房这孩子哪哪都好就是说话直,居然跟司滕说要给她养老送终,估计最后把自己孙子都耗到站,人司滕都依旧硬朗着。
算一算,他把医院的设备都耗废了两台,还四平八稳的躺着,溱放以为他至少能耗到一百岁,等到瓦房结婚生子了,再寿终正寝。
眼眶发热,喉咙发酸,溱放深吸口气,冷静下来后坐在瓦房身边,“别等明天了,等会儿这边结束,我们一起去。”
瓦房抬头,眼泪一颗颗掉,“不用,不能耽误司滕阿姨的事情。”
“胡说,你师父是我哥们,也是你司滕阿姨的朋友,再说,你师父不还想着开家串串香店呢,我马上给他出钱出力,我就不信他舍得这么撒手不管不顾的走了,”没等瓦房开口,他就豁的起身,故作淡定的去掏钱夹,然而慌乱的手却出卖了他的情绪,从皮夹捏张卡,他笑了笑,“卡里有三十万,我入股,回头把你的饭店改经营麻辣烫和串串烧,你趁着这会儿功夫自己想个名字。”然后不由分说的把卡塞到了瓦房手里。
———颜福瑞,你要是缺钱的话,就跟我说一声,我有!
这是溱放最常说的话,但是颜福瑞从来没开口跟他提过钱的事,反而宁愿吃糠咽菜也要把那股骨气噎下去。
当好兄弟的,却没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手帮一把,总是在他已经落魄的不行才出现,溱放很难过,以至于在颜福瑞摔的失去意识时猛地醒悟,生命太脆弱,他却无力去改变什么。
疗养院就在青城,离这儿不算太远,车程三个小时左右,让服务员先准备了另一份晚饭,卡着点,等包厢那边结束后正好能做出来,用保温桶装着,能保温好几个小时。
“带给你师父的,”溱放这样说。
又说,“他这辈子吃苦吃的太多了,好不容易能睡着什么都不干,结果连口汤都喝不到嘴里,太憋得慌了。”
瓦房捧着银行卡,泪如雨下。
司滕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坐了会,就忽然站起,包厢里的几人下意识的也跟着站起来,潘大山甚至懊悔的咬着后槽牙,暗骂自己真没骨气,凭啥这么怕个女人。
“各位先自便,我出去一趟,”司滕说完,将搭在靠垫上的披肩重裹在肩上,踩着细高跟,袅袅婷婷的走了出去。
刚迈出包厢大门,就迎面看到溱放。
“你去哪了?”
溱放恍惚一下,双眼紧紧的盯着她,直看的司滕诧异不已,细白的手指并拢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养了几条胖头鱼,怎么反倒把自己养的跟它们一样了,看人也不眨眼,”司滕好笑说着。
“司滕,”溱放开口叫她,一遍遍,每叫出这个名字,她都会轻柔的回应他,也不知到了第几遍,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忽然就绷不住了,长出口气额头靠在她肩上,“颜福瑞那边出事了。”
她心里一沉,神情顿住,“还活着吗?”
“院长打电话,说就这几天的事了,但是我不相信,我今晚跟瓦房去看看,”从她肩上抬头,溱放嗓音低哑,得用很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带点生机。
空气里很安静,包厢过道时不时有餐厅服务员经过,推着餐车,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们。
司滕恍若不见,指节修长的手探到他鬓角,缓缓的来回抚摸着,眼底粼粼水波,她眨了眨眼,眨去眼底的酸涩,极轻极轻的说,“颜福瑞也是我的朋友啊,我们一起去。”
她还说,“这么多年了,他见到我一定很诧异,毕竟他一脸褶子应该很羡慕我驻颜有术。”